第78章:前门大街的陈氏牙行 (第2/2页)
“咕噜噜——呸!”
吐出来的水是浑浊的褐黄色,里面悬浮着无数细碎颗粒。
陈越递过一面手持铜镜:“您看看。”
成国公接过,对着光张开嘴,朝左侧照。
原本被牙石覆盖的牙齿,露出了本来的颜色——虽然还是微黄,但不再是那种脏兮兮的褐黄。牙颈部清晰了,牙龈虽然还有点红肿,但那种被硬物撑开、压迫的肿胀感消失了。最明显的是牙间隙,原来被牙石塞满的地方,现在露出了黑色的三角缝。
“这……”成国公用舌头舔了舔左侧牙齿表面,光滑了,不再是那种砂纸般的粗糙感。他试着吸了口气,以往那种从齿缝里返上来的酸腐气,淡了至少七成。
“感觉如何?”陈越问。
成国公放下镜子,长舒一口气。
“通透。”他就说了两个字,然后指了指右边,“继续。”
陈越笑了,调整灯位,开始右侧刮治。
这次成国公更配合,有时还会指挥:“哎,那边,舌侧,对,就那儿,老觉得塞得慌。”
又两刻钟。
最后一块牙石从下颌前牙舌侧被刮下时,成国公几乎要哼出小调。
全程结束,陈越用探针检查了一遍所有牙面,确认光滑无残留。然后又用特制的抛光杯蘸着细磨砂膏,把牙齿表面轻微抛光。
“好了。”陈越摘下手套,“三天内避免过冷过热饮食,刷牙温柔些。我再给您开瓶漱口水,早晚用,帮助牙龈消肿。”
成国公从椅子上站起来,走了两步,又折回来,对着痰盂里那堆大大小小、形态各异的牙石残骸看了半天。
“好家伙,”他感慨,“我嘴里居然藏了这么多‘碎石料’。”
陈让孙配方清理器械,自己走到桌边写方子。
成国公跟过来,摸了摸下巴:“陈越,你这刮一回……多少银子?”
“第一次全口刮治,包括检查、抛光、漱口水,五两。”陈越头也不抬。
“五两?”成国公挑眉,“不贵。”
“后续维护,建议每半年到一年刮一次。平时维护得好,牙石长得慢,下次可能就三两。”陈越写完方子,吹干墨迹,“但若不管,再过两年,牙石侵入龈下更深,刮起来更费劲,可能就得十两,还不一定能保住牙。”
成国公听懂了这话里的意思:按时保养,其实更省钱。
“成。”他爽快道,“以后每半年来找你报个到。”说着从怀里摸出个银锭,拍在桌上,“不用找了,赏你的。”
十两。
陈越也不推辞,拱手:“谢国公爷。”
成国公摆摆手,走到门口又回头:“对了,你这手艺,别光伺候我。英国公、定远侯他们,牙也没比我好到哪儿去。尤其是定远侯家那小子……”
话音未落,楼下传来动静。
孙配方在楼梯口探头:“大人,定远侯爷到了,带着小侯爷。”
成国公乐了:“说曹操曹操到。”他压低声音,“那小子,龅牙,自卑得很,你给好好瞧瞧。治好了,定远侯欠你大人情。”
说完,他从另一侧楼梯下去了——贵客通道,彼此不照面。
陈越收拾好诊室,新换了白棉布和器械。刚准备停当,雅间门被轻轻推开。
定远侯是个瘦高个,面容严肃,眼神却透着焦虑。他身后跟着个少年,约莫十四五岁,低着头,肩膀缩着,恨不得把整个人藏进父亲影子里。
少年嘴唇闭得紧紧的,但即便如此,也能看出上前牙明显前突,嘴唇闭合时有些费力,显得下巴后缩。
“陈大人。”定远侯拱手,“犬子瀚文,这牙……您给看看。”
陈越引两人坐下,目光落在少年身上,语气放温和:“小侯爷,抬头我瞧瞧?”
少年不动。
定远侯叹了口气,伸手拍了拍儿子肩膀:“瀚文,让陈大人看看。这位是治好太后牙疾的神医,兴许有办法。”
少年这才极缓慢地抬起头,但眼睛仍盯着地面。
陈越没急着让他张嘴,而是先问:“小侯爷平时是不是不爱说话?吃饭习惯用后牙嚼,前牙很少用?”
少年猛地抬眼,惊讶地看着陈越。
“嘴唇闭不拢,睡觉时可能会张嘴呼吸。”陈越继续,“早上醒来觉得口干,喉咙干?”
少年点了点头,终于开口,声音细如蚊蚋:“……是。”
他一说话,上前牙完全暴露——不仅前突,还伴有轻度拥挤,两颗门牙像要挤出队列。牙弓狭窄,笑起来肯定露一大片牙龈。
定远侯在一旁解释:“这孩子从小就这样。换牙后越来越明显。现在大了,同窗聚会从不去,见了生人就躲。前阵子说了一门亲,对方家里见了人,回头就婉拒了……”他说着,脸上浮现出痛色。
陈越示意少年坐到诊疗椅上。
这次他没急着用器械,而是先取了个软蜡块,在火上略微烤软。
“咬一下这个。”陈越把软蜡递过去,“轻轻咬,留下牙印就行。”
少年照做。
陈越取下蜡块,又用细棉条浸水后,在少年口腔里取了个粗略的印模。然后他拿出早准备好的一个木盒,打开。
里面躺着一件精巧得不像话的装置。
竹木制成的基托,薄而轻,表面打磨得光滑。基托内侧贴合上颚,外侧延伸出几根细铜丝弯成的结构:两颗门牙内侧各有一个“双曲舌簧”,形状像两个并排的小问号;后牙区有固位卡环;还有一根细细的唇弓,横跨在前牙外侧。
“这是……”定远侯凑近看。
“活动矫治器。”陈越托起装置,“基托戴在上颚,固位卡环卡在后牙上,保证它不掉。这两个舌簧,轻轻抵在门牙内侧,利用铜丝的弹性,慢慢把前突的牙齿往后推。这根唇弓,防止牙齿在移动过程中往外飘。”
他边说边把装置在蜡模上比划,演示受力原理。
“牙齿不是石头,它长在牙槽骨里,周围有牙周膜。持续、轻度的力量作用在牙齿上,牙槽骨一侧受压吸收,另一侧受牵拉增生,牙齿就能慢慢移动。”陈越解释得尽量通俗,“这个过程很慢,每月大概移动半个毫米左右。但坚持下去,就能改。”
少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装置,喉结动了动:“戴这个……疼吗?”
“初戴会有异物感,说话有点大舌头,三五天适应。”陈越实话实说,“加力调整后,牙齿受力,会有两三天酸软,咬不动硬物。但不会剧痛。”
他顿了顿,看着少年:“在这个看脸的时代,一口好牙就是最好的名片。但更重要的是,牙齿整齐了,咬合正常了,你吃饭更香,消化更好,脸型也会更协调。自信不是别人给的,是自己从里到外舒服了,自然就有的。”
少年沉默片刻,又看向父亲。
定远侯重重点头:“治!多少钱都治!”
陈越估算了一下:“矫治器制作、每次调整复诊、保持器,全程下来大概八十两。疗程可能需要一年到一年半,每半月来复诊一次。”
“一百两。”定远侯直接加价,“只要能治好,钱不是问题。”
陈越也不矫情:“那我先取个精确印模,让工坊师傅按模型定制矫治器。七日后可试戴。”
取模过程细致,少年虽然紧张,但配合。印模膏送进嘴里时他干呕了两下,陈越让他低头深呼吸,缓过来了。
印模取好,陈越又检查了少年全口牙齿情况,做了简单清洁。
送走定远侯父子时,少年在门口迟疑了一下,回头小声问:“陈大人,真的……能变好看吗?”
陈越指了指墙上那幅字:“齿健则身安。牙齿整齐了,脸自然就跟着变。三个月,你就能看出变化。半年,身边人都会注意到。”
少年眼里那点微弱的光,亮了一些。
他跟着父亲下楼,步子似乎比来时轻快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