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真的疯了! (第1/2页)
卯时初刻,天光乍破,晨雾尚未散尽,一层薄薄的冷霜覆在首辅府门前的石狮子上,霜色如银,在微曦中泛着幽冷的寒光。石兽口中的铜环凝着细小的水珠,偶尔滴落,“嗒”一声轻响,在寂静的街巷里格外清晰。
往日里寂静的街巷,今日却反常地聚集了十数名身着青衫的书吏,他们交头接耳,压低了声音的议论声,像一群受惊的寒鸦,在初冬的冷风中嗡嗡作响。风卷起地上的枯叶,打着旋儿掠过青石板路,带来一股夹杂着湿土与陈年墨香的寒意。
“听说了吗?林御史疯了!真的疯了!”一个年轻书吏压不住惊骇,声音都有些发颤,指尖不自觉地搓着袖口,仿佛想借此驱散心头的寒意,“昨夜他通宵核查了那本《稽查疏》,天不亮就命人将一份名为‘李氏盐弊初考’的文书,直接张贴在了城南最热闹的告示墙上!”
“何止是疯了,简直是自寻死路!那可是李崇李太师!他这是把刀架在了太师的脖子上啊!”另一人捋着胡须,满脸的不可思议,呼出的白气在冷风中迅速消散,“城南现在已经炸开锅了,百姓们围得水泄不通,那上面罗列的罪状,桩桩件件,触目惊心!我亲眼看见一个老妇人读着读着,竟哭出了声。”
人群之中,一个身披斗篷的女子悄然伫立,风帽压得很低,只露出一截苍白的下颌。
她便是苏婉儿,此刻,那张往日里娇媚可人的脸蛋上,血色尽失,仿佛被霜雪浸透。
她的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指腹已渗出细小的血珠,却远不及她心中的惊涛骇浪。
李氏盐弊……父亲!
父亲就是李崇安插在江南,负责中转那些见不得光的账目与银两的关键人物!
这张网一旦被撕开,苏家,她那个富可敌国的苏家,将第一个被拖下水,万劫不复!
苏晚……又是苏晚那个贱人!
苏婉儿的牙关咬得咯咯作响,一双美目里淬满了怨毒的寒冰,连呼吸都变得粗重,胸口剧烈起伏。
她原以为苏晚被当街鞭笞,名声尽毁,即便不死也只剩半口气,再也翻不起任何风浪。
可她万万没想到,这个本该烂在泥里的贱人,竟有本事说动林御史这条疯狗,反咬李家一口!
“贱人!你死都不该开口!”她从齿缝中挤出这句怨毒的诅咒,声音细若蚊蚋,却充满了滔天的恨意,舌尖几乎咬破。
再也顾不得打探更多消息,苏婉儿猛地一转身,拉紧斗篷,像一道惊惶的影子,逆着人流,朝着李太师府的方向狂奔而去。
靴底踏在青石板上,发出急促而凌乱的“哒哒”声,惊起几只栖在屋檐下的麻雀,扑棱棱飞向灰白的天空。
她必须去报信!必须在事情彻底失控前,让李家想出对策!
与外界的风声鹤唳截然不同,首辅府深处的听雪堂内,静谧得能听见炭笔在宣纸上划过的沙沙声,如同春蚕食叶,细微却清晰。
堂内炭炉微红,暖意融融,与外头的寒霜形成鲜明对比。
苏晚披着一件素白色的夹袄,乌黑的长发仅用一根木簪松松挽起,发丝间透出淡淡的皂角清香。
她正俯身在一张巨大的书案前,全神贯注地绘制着一幅错综复杂的图谱。
那图谱以苏家为核心,延伸出无数条深红色的细线,每一条线的末端,都精准地指向一个名字,一个商号,或是一处官职。
这些,全是苏家依附于李崇这棵大树,盘根错节生长出的利益网络。
她要做的,便是亲手将这些藤蔓,一根根斩断。
一阵极轻的脚步声自身后传来,崔九如同鬼魅般出现在堂内,他将一张折叠的字条无声地放在苏晚手边。
苏晚的笔尖没有丝毫停顿,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
字条上是林御史遒劲的字迹:“林御史请见,巳时三刻,城南茶寮。”
“不见。”她吐出两个字,声音清冷如冰,头也未抬,指尖却微微一顿,炭笔在纸上留下一个极小的墨点。
崔九的眉头几不可察地一皱,他有些不解:“少夫人,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林御史肯见你,你正好可以当面陈情,洗清自己的冤屈。”
“冤屈?”苏晚终于停下了笔,她缓缓抬起头,那双曾被绝望浸泡过的眼眸,此刻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冷静与嘲弄。
她轻笑一声,笑意却未达眼底,唇角微扬,却像刀锋划过冰面:“崔九,你以为清白是什么?是靠眼泪哭诉,靠旁人怜悯,就能拿回来的东西吗?”
她伸出手指,轻轻点了点图谱上一个与李家盐运有关的苏家族叔的名字,指尖冰凉,语气森然:“我要的,从来不是朝廷轻飘飘一句‘查无实据’的施舍。我要的是他们,是所有构陷我、践踏我的人,跪在我的面前,亲口认错!我要他们用血和代价,来洗刷我所受的每一分屈辱!”
崔九心头一震,被她眼中那股决绝而炽烈的火焰所慑,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只觉堂内暖意骤减,仿佛有寒风穿堂而过。
苏晚重新拿起炭笔,蘸了蘸墨,在字条背面写下一行字,递还给他:“告诉林御史,受理我案子的都察院文书,让他派人送来即可。人,就不必见了。”
巳时三刻,城南临河的一间茶寮二楼雅间内,林御史独自端坐,窗外是喧嚣的市井,叫卖声、孩童嬉闹声、船夫号子声混杂成一片,他却恍若未闻。
他的手指一下下地敲着桌面,节奏缓慢而沉重,面前的茶水已经凉透,杯沿凝着一圈淡淡的水渍。
最终,还是没能等到人来。
一名随从匆匆上楼,将一份盖着都察院朱红大印的批文,以及一封回信,恭敬地呈上。
林御史展开批文,上面“准予重审苏氏通奸案”几个大字清晰有力,这是他耗费了极大人情和政治代价才换来的。
他本想借此机会,与那位苏家弃女当面对质,看看她究竟是何方神圣,能拿出那般详尽的盐弊证据。
可当他展开那封回信时,不由得苦笑出声。
信上的字迹娟秀却锋利,宛如淬了冰的刀刃:“若林大人真心要为民女主持公道,烦请在开堂前,备齐三样东西送至首辅府。其一,当日行刑所用之鞭;其二,证人张婆子在官府登记的牙牌;其三,李家公子李铭,行刑那日所穿的云纹锦靴。”
林御史捏着信纸,指尖微微发白,长长地叹了口气,摇头道:“好一个苏晚……好一个滴水不漏的女子。”
她根本不是在请求他主持公道,她是在命令他!
命令他这个堂堂都察院左都御史,去为她搜集翻案的铁证!
这哪里是要审判,分明是要借着朝廷的公堂,上演一出对李家的公开羞辱!
“大人,这……”随从面露难色,“这三样东西,鞭子在刑部,牙牌在京兆府,至于李公子的靴子……这如何能取来?”
林御史将信纸缓缓收起,眼中闪过一抹决然:“去取!就算掘地三尺,也要给本官取来!”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