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真的疯了! (第2/2页)
同一时刻,金銮殿上,早朝的气氛已是剑拔弩张。
太师李崇须发皆张,老泪纵横地跪在殿中,声嘶力竭地弹劾林御史:“陛下!老臣冤枉啊!林正德此獠,仅凭一本不知从何而来的所谓《稽查疏》,便公然污蔑老臣,构陷忠良,动摇国本!此举与谋逆何异?恳请陛下降旨,将林正德打入天牢,彻查其背后主使!”
龙椅上的皇帝面色阴沉,不置可否。
百官队列之中,首辅顾昭之身着绯色官袍,端坐于百官之首的紫檀木椅上,神情淡漠如水。
当他听到李崇的咆哮时,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眸子里,掠过一丝几不可见的讥诮,嘴角极轻微地向上扬了一下,旋即恢复了平静。
一切,尽在掌握。
昨夜,在收到苏晚通过崔九递来的消息后,他便立刻命人暗中将关键证人张婆子一家“请”到了城外一处绝对安全的庄子里保护了起来。
同时,更派人潜入李府,用一双一模一样的新靴,神不知鬼不觉地调换了李铭那双沾染了罪证的云纹锦靴,并连夜送至刑部大牢,以“证物勘验”的名义,将其备案封存。
如今,他冷眼旁观着李崇在朝堂上做着最后的挣扎,心中早已定下了后续的每一步棋。
退朝之后,顾昭之回到文渊阁,他没有批阅奏折,而是召来了崔九。
“告诉她,”顾昭之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仿佛来自九幽深渊,“她要的条件,我准了。三样东西,午时之前,会准时送到听雪堂。”
崔九躬身领命,正欲退下,却又听见顾昭之补充了一句,那声音里带着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警告。
“但是,你也一并告诉她。棋盘是我摆的,棋子也是我给的。她可以下,但若她敢越过棋盘的边界,动了不该动的心思……我会亲手,打断她的手。”
崔九的心猛地一缩,垂首应是,悄然退下。
夜色渐深,听雪堂内烛火通明,火光摇曳,在墙上投下她纤瘦而坚定的影子。
苏晚屏退了所有下人,独自一人坐在梳妆台前。
她缓缓抬手,拔下了发髻中那根朴实无华的木簪,任由一头青丝如瀑般垂落,发丝滑过肩头,带来一阵微痒的触感。
随即,她又从浓密的发丝深处,小心翼翼地取出另一件东西——一枚已经用至残缺的胭脂残膏。
这枚胭脂,是她穿越而来时,原主留在身体里最后的执念与记忆碎片。
她将胭脂凑到鼻尖,轻轻一嗅。
那股熟悉的、带着一丝幽冷的香气瞬间涌入鼻腔,也将那晚的记忆,清晰地拉回眼前。
冰冷的雨夜,破败的柴房,她浑身是伤,而床榻之下,蜷缩着一个奄奄一息的少年。
追兵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盘问声隔着薄薄的门板传来,木板微微震颤。
就在那一刻,原主“苏晚”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故意打翻了这盒胭脂。
浓郁的香气瞬间在狭小的空间里弥漫开来,堪堪掩盖住了少年身上那股无法忽视的血腥味。
就是这个味道,救了那个少年,也耗尽了原主的最后一丝生机。
苏晚猛然睁开双眼,眸光锐利如电,指尖微微发颤。
她迅速走到书案前,重新铺开一张白纸,提笔蘸墨,笔走龙蛇。
这一次,她写的不是什么利益图谱,而是一份足以震动整个京城的《辩诬三问》!
一问:既言通奸,为何身为“奸夫”的李铭毫发无伤,反倒是我这“淫妇”被剥衣行刑,遍体鳞伤?
律法何在?
公道何存?
二问:案卷之上,只书我“与人私通”,却始终不见“奸夫”名姓。
敢问李家,与我私通之人究竟是谁?
为何不敢明示于众?
莫非是心中有鬼,另有隐情?
三问:大周律例,妇人失德,应由官府审讯,宗族定夺。
为何李家能越过京兆府,越过刑部,直接在光天化日之下对我私设公堂,当街行刑?
是谁,给了李家凌驾于国法之上的权力?!
字字如刀,句句诛心!
不辩自己是否清白,只问程序是否合法!
这三问一旦公之于众,打的不仅仅是李家的脸,更是整个朝廷法度的脸!
写完最后一笔,门外响起了崔九的声音:“少夫人,东西到了。”
苏晚将《辩诬三问》小心折好,起身开门。
崔九提着一个木盒,沉默地递了过来。
回到堂内,苏晚戴上薄如蝉翼的皮手套,将木盒中的三样东西一一取出。
那条浸过盐水、尚残留着暗红血迹的皮鞭;那面刻着“张王氏”的陈旧牙牌;以及那双做工精良,鞋面绣着流云暗纹的锦靴。
她的指尖触到靴面时,感受到那丝滑的绸缎与细微的刺绣纹路,随即拿起一根细若牛毛的银针,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沿着靴底的缝线,轻轻挑开夹层。
那里,果然藏着一片被裁得极小的布条。
布条上,沾染着早已干涸发黑的血迹。
苏晚将布条取出,与自己当日所穿、被鞭子抽得破碎不堪的衣衫残片放在一起比对。
布料、颜色、织法,完全吻合!
但这还不够。
她倒了一杯温热的茶水,将那布条浸入其中。
片刻之后,一缕极淡的、带着异香的药渍,从布条中缓缓漾开。
是李铭惯用的迷香!
为了行事方便,他总喜欢在贴身衣物上熏染此物。
人证,物证,动机……所有的一切,都串联起来了。
苏晚的唇边,终于绽开一抹冰冷的、畅快的笑意。
她低声自语,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证据链,闭环了。”
窗外,夜色更浓。
一株老槐树的阴影里,顾昭之玄色的身影与黑暗融为一体。
他静静地立在那里,目光穿透窗棂,清晰地看到了烛光下那个伏案工作的纤瘦侧影。
他看到了她冷静地取出证物,看到了她用细针挑开靴底时的专注,更看到了她最后展露出的那个如释重负又带着嗜血快意的笑容。
这个女人,没有哭闹,没有求饶,甚至没有向他寻求一丝一毫的庇护。
她只是冷静地,一步一步地,用大周的律法,用冰冷的证据,为自己铺就了一条通往复仇与新生的血路。
顾昭之的心中,忽然生出一种从未有过的异样感觉。
那是一种混合了欣赏、警惕,以及一丝他自己也无法言明的好奇。
他缓缓收回目光,转身没入更深的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