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安神香十斤 (第2/2页)
来了。
她伸手,掀开匣盖。
刹那间,十五年的风,夹着地窖的潮气、铁锈的腥、暴雨的寒,扑面而来。
匣子里躺着三样东西:一方洗得发白的素帕,绣着一株兰草,线都快断了;半截银簪,断口沾着暗红血迹;还有一件青布短衫,洗得近乎透明。
袖口处,一块红线缝补的痕迹,针脚细密,打结是个三角形。
苏晚的指尖,微微颤了一下。
不是动情,而是——她看穿了顾昭之的试探。
他在用最私密的东西,逼她露馅。
若她是假的,要么装不认识,要么编个催人泪下的故事。
可她不是。
她轻轻拿起那件短衫,展开,动作慢得像在祭祖。
崔九盯着她,目光如刀,不放过她脸上一丝变化。
她的手,没去碰那处显眼的补丁,反而翻过衣领,指尖落在左肩内衬——那里,有一个淡到几乎看不见的墨点。
“这衣裳,我替你换下时,你快死了。”她声音平静,像在说别人的事。
“左肩血流不止,我怕你日后说不清身份,官府不信。”
“没印泥,就用描眉的炭笔,在血浸最深的地方,点了个记号。”
她抬眸,直视崔九:“回去告诉顾昭之——血可以造假,伤可以模仿,但这墨点,渗进了布丝里,十五年了,除非烧了这布,否则,谁也抹不掉。”
书房里,死寂。
顾昭之接过短衫,举到烛前。
当他真的在那个位置,看到那个几乎看不见的墨点时,手一抖,茶水泼了一手,烫得皮都红了,他却感觉不到。
这墨点,他翻过上百次,从未发现!
若非亲历者,谁能知道?
他闭眼,记忆如潮。
那夜暴雨,他浑身是血,意识模糊。
一个瘦弱的少女把他拖进地窖,贴着他的耳朵说:“你若活着,记得回来。”
他一直以为,那是偶然。
直到此刻,他才明白——她救他,不是一时心软,而是明知会惹杀身之祸,仍选择涉险的决绝。
她甚至,为他留了后路。
一股从未有过的情绪冲上心头——震惊、怀疑崩塌,还有一丝……被看透的战栗。
良久,他睁眼,眼底冰霜尽化。
“撤了听雪堂外的守卫。”他沉声下令。
崔九一震,几乎不敢信。
顾昭之没看他,继续道:“赐她书房全套笔墨纸砚。她若想写什么……不必拦。”
“是。”崔九的声音,第一次有了波动。
当上好的湖笔、徽墨、宣纸送进听雪堂,苏晚只淡淡说了句“谢了”。
她没写诉状,没写陈情。
她提笔,写下《江南李氏商路稽查疏》。
现代审计思维,加上苏家旧账里的蛛丝马迹,她一条条拆解——盐引差价、漕帮洗钱、海外商号异常账目……逻辑严密,证据环环相扣,直指她公公李崇,勾结外敌、走私敛财的惊天大案!
写完,她吹干墨迹,折好,递给崔九。
“转交林御史。”她声音平静,“就说,若他想查我‘通奸’的真相,不如先看看,谁,才是真正‘通’了敌。”
崔九接过那纸,轻如鸿毛,重如千钧。
他知道,这女人不是在求生。
她是在宣战。
夜更深了。
顾昭之站在回廊下,手里拿着那份《稽查疏》。
起初,他冷笑,以为是妇人胡闹。
可越看,脸色越沉。
条理清晰,证据确凿,甚至有几条线索,和他密探多年查到的情报,完全吻合!
他猛地抬头,望向听雪堂那点孤灯。
此等心智,此等手段——若为敌,必是心腹大患!
若为盟友……
他忽然想起,那日堂前,她直视他的眼神。
清冷,坚韧,毫无惧色。
“苏晚……”他低声呢喃,“你到底,想从我这儿拿走什么?”
风过回廊,灯笼摇晃,光影在他脸上割裂。
而听雪堂内,苏晚正将一枚铜钱,轻轻压在摊开的《大宁律例》上。
铜钱下,正对着一行字——
第十三条:诬告反坐。
她盯着那几个字,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轻声开口,像在对夜说,也像在对命运说:
“我要的,从来不是你的怜悯。”
天光未明,雾锁京城。
一场风暴,已在无声中集结,只等一声惊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