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4章 尔辈武夫,无君无父,不忠不义! (第2/2页)
苏武,在人群阵后,目光盯着在看,入阵来了,汹涌澎湃而来,大片的拒马就要到了!
刘延庆就在一旁,更是伸长脖子去看。
都在等一个场景。
铁鹞子还在冲,势如破竹!
到了到了!
一匹高大的健马再撞开一个铁甲军汉,忽然马步往前一失,马头往前栽倒,马背上的铁甲骑士,慌乱之间身形往后去仰,便是下意识想要避免急速往前去载……
这是什么?
人仰,马翻!
人在后仰,却还是在急速之中飞向空中,往前去摔。
马匹翻倒,摔得四脚朝天!
一骑,两骑……
随之,连片在倒!
“好!”刘延庆咬紧的牙关里,从牙缝之中挤出一语。
苏武面色一直黑沉,此时心中松下一口大气,却依旧面色不变,只紧紧盯着看着。
一片一片马蹄在失。
一个一个的骑士栽倒在地,第一时间还想站起。
军将们大喊:“快围上去杀!”
无数的兵刃,如雨点般击打而下,再把那想要爬起来的党项骑士淹没在人群之中。
党项之骑,还在冲,前赴后继在冲。
这支箭矢,发出去之后,就不可能在收回来了,前方人仰马翻,后方看得见之人,便也不可能退了,后方看不见的人,更也还要往前去冲。
乃至,就算知道不能再冲了,这支骑兵已然到得这里,一旦停下来……骑兵的马步,在接战中只要一停,后果也是不堪设想。
那宋军之骑,已然也动,绕着全场,从西南方向往东北方向绕来,堵截的就是党项之退路!
便是一个人都不愿放走,都要堵在这里,尸山血海里一并杀完。
党项战兵,两万三千余人,宋军战兵,四万六千余人,还有辅兵民夫三万上下……
人群本就紧密,那人仰马翻越来越多,便是越来越堵。
堵,就是苏武这场战争的唯一目的。
还要去堵,后阵宋军之军将,早已开始驱赶麾下步卒往前去,这是早已议定的章程。
“往前往前,快往前去!”军将甚至抽刀驱赶,用刀身拍在一个一个的士卒甲胄之上,拍得啪啪作响,便是驱赶!
战争之残酷,许就在于这种驱赶,他把同袍堵在人群里面,挤着推着让他往前去,他是敢死也好,不敢死也罢,已然毫无选择。
也把敌人堵在人群里,敌人自也在驱赶在推挤。
胜负,就在于最后谁更能坚持。
皆是善战之兵,昔日里,双方之人,祖祖辈辈,不知互相打了多少次。
今日,再来一次而已!
再来!
两边,还有呈弧形的车驾寨墙,更把这战场堵得不可开交。
那拒马之物,更也成了凶器,双方,有人,有马,甚至会被拒马挤得喘不过气来,挤得活生生憋死当场。
这般场景,若不是放在战阵之中,那便是一场事故,所谓人群踩踏事故。
却是在这战阵之中,竟是主帅苏武有意追求的场面。
那刘延庆一语说来:“堵住了堵住了!”
话语里,竟是惊喜!
堵住了,便是尸山血海的厮杀。
人世间最残酷,莫不于此,谁也走不了,更容不得什么怕与不怕……
兵刃在扎,你扎我,我也扎你!
锤头在砸……
人如禽兽,乃至禽兽不可比今日之人。
连苏武都已然在动容,他已然上阵这么多次,便也是第一次看到这么惨烈的战阵!
党项人也好,宋人也罢……
但凡还有一点力气,是站着的,或是躺在地上的,所有人都在挣扎,与命运在挣扎。
甚至有人在哭,嚎叫在哭,哭着嚎叫,但依旧要挥舞手中的兵刃。
还有那少数初次上阵之人,好似如梦魇了一般,只如行尸走肉,机械地挥舞着兵器,脑袋里一片空白。
只问,为什么非要把党项骑引出来如此一场血战?
即便这般血战一场,那城池里的守军,也不会减少……
其实道理很简单,只要党项再无骑兵,那就真只剩下孤零零的六座城池了,不过来去二百里地。
敌人主力都在灵州与保静城内,围着就可,已然可以不管了。
只管派一二万人往兴庆府去,敌人再也没有了反制手段,再也没有了那骑兵突袭。
这一二万人,可以慢慢走到兴庆府去,安安全全去,走到了,也不必担忧攻城之时,被敌军骑兵突袭身后身侧。
那兴庆府,那兴州城,凭何而守?
更也说骑兵之道,这个时代……
这就是贯穿数百年的“宋、辽、夏、金、蒙”这个时代的战争本质。
苏武已然彻底掌握,运用得熟稔非常,如鱼得水。
骄阳,有点热了。
春天终于来到了这片土地,来得是真晚,南方瓜果都熟了,河南鸟语花香也有了,这里才来了春天。
血水与汗水交织,绞杀在一起。
宋骑在左右去散,让出那拥挤的东北边……
苏武慢慢回头,打马在走,让出这西南的拥挤……
军将在喊:“不要推挤,不要推挤,不要急!”
踩踏事故的现场,在慢慢疏散……
最残酷的战阵,落了幕。
尸山血海里残存的人,表情麻木呆滞,随着脚步慢慢去走去散。
党项人,没了……
宋人,不知死伤多少,死的在地上一动不动,伤的被左右架着,慢慢来走……
慢慢散去……
一片血腥升腾,闻得人作呕不止。
苏武面色依旧黑沉,好似从开始到结束,就没有变化过。
接下来干什么?
散去的人,一部一部,一都一都,慢慢聚起来,席地而坐,席地而躺……
喝几口水,吃几口东西……
没有什么欢呼喝彩,没有什么激动激情……
辅兵民夫们,皆在左右外围,也被挤得不轻,却还要做事,埋锅造饭,收拾同袍尸首……
黑沉着脸的苏帅,只淡淡一语:“敌人尸首不必管,但人头都要割下来,装车,带到兴州城去,赏赐与抚恤,今晚就发!”
刘延庆只稍稍点头,便要转身去做事。
苏武还有一语来:“明日大早,伤员留下,送到老种相公军中,大军开拔,直去兴庆府兴州城!”
苏武要亲自打马入兴州,要亲自打马立在李乾顺面前!
还有那兴州城里的所有值钱之物,苏武全都要!
再不入兴州,苏武无钱可赏了!
“得令……”刘延庆轻声一语,转头真去了,口中轻轻喃喃:“慈不掌兵啊……苏帅,良帅也,天下之福!”
一场一方死伤殆尽才能结束的血战,一场惨烈无比的胜利!
环庆鄜延之军,死伤无数,至少上万,刘延庆岂能不叹呢?
晚饭,有肉有酒!
得吃,作呕也要吃,苏帅说了,明日大早就要开拔!
燕京城里,正也有大事发生!
张觉尸首被送出城去,女真人几番辨认,确认无误,正是张觉。
亲自送张觉尸首出城的郭药师,便也回来了。
他入城来,先不去府衙见王安中,而是回了军营一番,然后,再去府衙。
府衙里,王安中在等,等得是心急火燎,还有话语来骂:“那郭药师办差怎么这么慢?怎么还不见回来复命?”
是有点拖沓了,郭药师拖沓了两番,在女真军营里拖沓了一番,入城之后又拖沓了一番,岂能不慢?也不怪王安中等得生气。
生气更也来骂:“这厮浑汉,真不知我在心急,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上官了?”
已然不知骂了多少番了,终于有那小厮进来禀报:“相公,郭总管回来了!”
“人呢?怎的还要我去请啊?”王安中更是又说。
“来了!”郭药师的声音从大堂之外传来。
王安中自也看到郭药师穿过院子,往大堂走来,便问:“怎的这么慢?”
郭药师一身甲胄,龙行虎步走入大堂,左右看了看,没见礼,没说话,只是中间站定,先深深叹了口气。
“作甚?怎的不答话语?”王安中喝问就出。
郭药师抬头来,说话了:“王相公,燕京城陷落了……”
“啊?什么?”王安中语气依旧不善。
“我说,燕京城陷落了,燕京城已然不是宋地了,现在,这座城池,是金人之城!”郭药师语气多是平淡,好似就是在诉说一个事实而已。
“胡说八道,怎的就陷落了?”王安中有些不解。
郭药师一语:“王相公,你走吧,往东边出城,往南去,往沧州方向去,当是可以安然回到大宋的……”
王安中连连几步而来,走到郭药师当面,却是一比,郭药师把他高出一个头去,还当抬头,却还是怒斥:“你到底在胡说什么?”
“王相公,是你说的,这城池若破了,你我,都要死。我便想了一个不死之法,如此,城破了,我可以不死。你说,这该是个什么办法?”
郭药师低头来问。
“你你………”王安中脚步连连后退,离开了那个高他一个头的魁梧身形,再问:“你莫不是投敌了?”
郭药师慢慢来说:“张觉是辽人,我也是辽人,张觉归附而来,我也归附而来,张觉得了天子封赏,我也得了天子封赏。张觉的人头可以止战,所以送出去了,来日若是我的人头也可以止战呢?来日若是女真人也要我郭药师的人头,又该如何是好?你们宋人啊,成不了大事!”
“你竟当真投敌,你你……来人,来人呐,把这叛国之贼拿下,快拿下!”
王安中口中在喊,双眼圆瞪,脚步还在退,是无以复加的震惊。
哪里有人来?一旁还有一个小厮,更是瑟瑟发抖,却也有人来,大堂外的院子里,已然走进不少披甲之辈,他们就站在院子里,并不入大堂里来。
再看当面郭药师,人高马大魁梧壮硕,浑身披甲,长刀在腰。
郭药师慢慢开口:“你走吧,再不走,你可真就走不了了……”
王安中才知道,这燕京城池,已然在军汉之手,他抬手去指:“尔辈武夫,叛国投敌,无君无父,不忠不义,定是不得好死!”
郭药师却又叹气,答得一语来:“我是辽人,我也听说过,你莫不是在说那赵大?”
赵大说谁?大宋开国皇帝赵匡胤,那个陈桥兵变赶走孤儿寡母自己登基的赵匡胤。
宋人自不敢这么说,但辽人岂能不敢这么笑?
“你你……好生大胆!”王安中还要发威。
郭药师手往腰间刀柄一握:“聒噪几番了,且问你走是不走?”
王安中身形一抖,转身……飞奔而去!
郭药师转身去,看向院中的铁甲,先静了静,开口一语:“走,随我去开城门!”
城外,没几个金兵了,金兵皆在雄州,却白白得了一座三十万人口的大城池,这也不知是多大的功勋……
便也是历史上,他们本也该是这么兵不血刃进这辽国的燕京城!
(兄弟们,今天要出院了,十二天!回家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