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寰宇证伪 第十三章:文明之心 (第2/2页)
演示结束,灯光渐亮。会场一片寂静,随即爆发出激烈的掌声和低声讨论。来自友好国家的学者眼中闪着兴奋的光,他们看到了超越西方中心范式、真正平等对话的可能。而几位国际“修正派”代表则神情复杂,他们意识到,华夏学派不仅是在解构旧叙事,更是在试图搭建一个全新的、以东方思维为重要支柱的文明理解与对话框架。
几乎在直播结束的瞬间,全球网络舆情监测曲线再次剧烈波动。赞美者称之为“东方智慧对人类的贡献”、“文明研究范式的革命”;抨击者则斥之为“文化软实力的包装”、“试图用玄学取代科学”、“新的意识形态输出工具”。争论的维度,从具体史实,陡然跃升至文明哲学与未来话语权的层面。
赵海川在后台控制室,看着屏幕上雪花般掠过的国际舆情分析和安全警报,对身边的陈思源低声道:“‘文明之心’……这名字,既是内核,也是靶心。接下来,攻击会更集中于哲学和意识形态层面,他们会说这是‘中国模式’的全球推广,是‘数字儒家’的霸权前奏。”
陈思源望着窗外杭州的夜景,轻声道:“那就让他们说吧。思想的种子一旦播下,就会自己寻找生长的缝隙。我们提供了另一种看待文明和未来的‘操作系统’选择。用不用,如何用,那是全人类共同的选择。但至少,选择项里,不再只有单一的一个了。”
【历史闪回线】
19世纪末,英国伦敦,大英博物馆库房深处。
巨大的仓库里,堆叠着数不清的木箱、板条箱。空气中弥漫着灰尘、霉味和防腐剂的气味。几个穿着工装裤的馆员,正按照一位戴着眼镜、神色倨傲的学者的指示,打开一个刚从东方运抵的箱子。
箱子里,是层层包裹的敦煌绢画、经卷,以及一些小型佛像和法器。它们大多色彩黯淡,但依旧能看出昔日的精美。学者拿起一幅残破的《引路菩萨图》,对着昏暗的灯光看了看,嘴角露出一丝满意的弧度。
“编号登记,DunhuangCollection,第347箱。”他对旁边的记录员说,“品相尚可,绘画风格具有典型的‘东方异教’特征,对研究该地区的宗教艺术演变有参考价值。注意防虫,尽快制作目录卡片。”
记录员快速记录着,对这些文物的具体内容、创作年代、在原有文化中的神圣地位一无所知,也漠不关心。它们在这里,只是“收藏品”,是“研究材料”,是帝国荣耀和知识霸权的物证。
在另一个区域,来自埃及的石棺、希腊的雕塑碎片、亚述的浮雕被杂乱地放置在一起,跨越千年的文明结晶,在殖民帝国的仓库里,被简化为了分类学标签和殖民探险的战利品清单。
那位学者走出库房,来到明亮宽敞的公共展厅。这里,经过精选和“专业”布置的文物,在柔和的灯光下向公众展示着一个被精心编排的“世界文明史”叙事:从埃及和两河的“人类童年”,到希腊罗马的“理性黎明”,经历中世纪的“黑暗”,再到文艺复兴的“复兴”和近代欧洲的“引领世界”。其他文明的文物,被巧妙地安置在这个线性进步框架的相应“阶段”或“旁支”位置,用以衬托主线故事的辉煌与必然。
中国文物,被置于“古代东方”或“中世纪亚洲艺术”的范畴,其辉煌被视为过去的、静止的、可供欣赏的“美”,而其内在的思想脉络、制度智慧、以及与欧洲历史复杂的互动关系,则被有意无意地淡化或曲解。
博物馆,这个现代性的知识圣殿,在其诞生和发展过程中,始终与殖民掠夺、帝国建构、以及西方中心的世界历史观紧密捆绑。它不仅是保存文物的场所,更是生产特定文明认知的权力装置。每一件被展示的文物,其标签、摆放位置、灯光氛围,都在无声地言说着:谁在定义文明?谁在书写历史?谁在掌握诠释权?
库房里那些尚未被编目、或永远不会被展出的更多文物,则在黑暗中沉默,如同文明记忆被割裂、被凝视、被重新赋义后,留下的无数喑哑的碎片。
一个多世纪后,当“文明之心”的模型在东方亮起,试图用另一种逻辑整合文明记忆与未来想象时,它所挑战的,不仅仅是几段有争议的历史叙述,更是这套深植于现代世界体系中的、关于文明的定义权、展示权和叙事权的隐形权力结构。
历史的回响,从来不只是关于过去,更是关于未来将由何种记忆、何种智慧来塑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