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第一次北伐 (第2/2页)
清点战果:斩首二百余,俘三百多。新军阵亡八十七,伤一百多。守将王协领在衙门后堂上吊了,留下封遗书,说“无颜见故主”。
滕县官仓打开,存粮不多,只有两千多石,但够五千人吃十来天了。朱元璋下令:取一半军粮,另一半分给城中贫苦百姓。
“陛下,这……”一个管粮的军官犹豫,“咱们自己还不够呢。”
“按朕说的做。”朱元璋正在看缴获的文书,头也不抬。
粮食分下去,城里百姓看新军的眼神不一样了。有胆子大的老者颤巍巍送来几篮子烙饼,说是“劳军”。朱元璋让人收下,按市价给了钱。
在滕县休整一天,继续北上。邹县守军听说滕县半天就丢,连夜跑了。兵不血刃,进城。
泗水不一样。斥候回报:城门加固了,护城河结了冰但被凿开重新灌水,城头守军衣甲鲜明,有穿蓝色棉甲的真满洲兵。
“有多少真满洲?”朱元璋问。
“看旗号,是一个牛录,三百人左右。剩下的七八百是降兵。”
三百真满洲。朱元璋算了算。新军五千,人数占优,可真满洲的战斗力……他听说过。萨尔浒、松锦,明军多少次以多打少,都输了。
“陛下,要不……”金铉试探,“绕过去?”
朱元璋看着远处的泗水城墙。墙不算高,但修得结实。城头上,几面蓝旗在风里飘。
“不绕。”他说,“这一仗必须打。”
“为什么?”
“新军需要知道,真满洲也是人,也会死。”朱元璋站起来,“传令,扎营。明天攻城。”
当夜,新军营地里气氛凝重。真满洲的凶名太响了,很多新兵睡不着,偷偷聚在一起嘀咕。有军官来查夜,骂了几句,可自己心里也打鼓。
朱元璋没睡。他在中军帐里,把几个千总又叫来。
“怕了?”他看着众人。
赵大锤梗着脖子:“不怕!”
“说实话。”
赵大锤蔫了:“有……有点。”
“怕就对了。”朱元璋指着沙盘上的泗水城,“朕也怕。但怕没用。你越怕,他越凶。你当他是个屁,他也就是个屁。”
众人都愣了。这话……太粗,可理是这么个理。
“真满洲也是两个肩膀扛一个脑袋,砍了也死。”朱元璋继续说,“他们甲胄好,刀快,马壮,这是长处。可他们人少,孤军深入,这是短处。咱们人多,耗得起。明天这么打——”
他详细布置:步营分三波,轮番攻城,不求速破,就耗。骑兵在外围游弋,防援军,也防城里人突围。火器营把所有的虎蹲炮、三眼铃都架上,专轰城楼和旗杆。
“记住,”最后他说,“这一仗,不要想着斩多少首级。就一个目的:让每一个兵,都跟真满洲面对面打过。见过了,就不怕了。”
第二天,雪又下起来。
辰时,鼓响。步一营率先出击。还是老法子,云梯、盾牌。可这回城头守军不一样——箭又准又狠,专射面门和腿脚。滚木擂石砸下来力道也大,挨着就骨断筋折。
攻了半个时辰,伤亡两百多,连城墙边都没摸到。
“换!”令旗挥动。步二营上。
还是不行。真满洲在城头指挥,降兵也被逼着拼命。新军死伤在增加。
朱元璋在山坡上看着,脸色平静。金铉忍不住:“陛下,这么打……”
“继续。”朱元璋说,“让步三营准备。”
午时,步三营也攻了一轮,还是没进展。新军士气肉眼可见地低落。很多人趴在地上不敢起,军官踢都踢不动。
就在这时,泗水城南门突然开了。
一支骑兵冲出来,大约百来人,全是蓝甲,马匹雄壮。他们不冲大阵,直奔中军方向——那里有皇帝的大旗。
“护驾!”金铉拔刀。
朱元璋却眼睛一亮:“来了!”
真满洲果然沉不住气了。他们看出新军疲软,想擒贼先擒王。
“让骑兵营拦住他们。”朱元璋下令,“步营不动,继续攻城!”
令旗挥动。新军骑兵营从侧翼杀出,五百对一百,人数占优。可一交手就看出差距——真满洲骑术精湛,马刀劈砍势大力沉,新军骑兵往往两三招就被砍下马。
但人多的优势还是有的。五个打一个,围着砍。真满洲再凶,也架不住人多。一刻钟,冲出来的百骑折损大半,剩下三十多骑想退回城,可城门已经关了——怕新军跟着冲进去。
三十多骑在城外被团团围住,最后全部战死,无一人降。
城头守军看得清楚,士气明显受了打击。新军这边却精神一振——真满洲也不是三头六臂,也能杀死!
“全军!”朱元璋翻身上马,拔出剑,“跟朕冲!”
皇帝亲自冲阵。这是所有人都没想到的。金铉吓得魂飞魄散,可拦不住。朱元璋一马当先,身后亲卫、骑兵、步卒,全都吼叫着跟上。
城头箭矢如雨,朱元璋举盾挡开几支,马不停蹄。到城下,一架云梯刚搭上,他跳下马,一手持盾,一手握刀,竟然开始登城!
“陛下!”金铉眼都红了,也跳下马跟着爬。
皇帝带头,还有什么说的?新军疯了一样往上冲。城头守军慌了,真满洲军官连砍几个退缩的降兵,可挡不住溃势。
朱元璋第一个登上城头。一个真满洲兵挥刀砍来,他侧身躲过,盾牌猛撞对方胸口,趁其踉跄,刀从腋下甲缝捅进去。血溅了一脸。
第二个、第三个……他像不知疲倦,在城头左冲右突。亲卫围上来护着,可根本跟不上他的速度。
半个时辰后,城头被彻底占领。真满洲牛录额真——一个满脸虬髯的汉子,带着最后几十人退到城楼里,闭门死守。
“烧!”朱元璋下令。
火把扔进去,浓烟滚滚。里面的人呛得受不了,冲出来拼命。又是一场血战。
最后,那个牛录额真被赵大锤一锤砸塌了胸膛,死前还瞪着眼,用生硬的汉话骂:“南蛮……狡……诈……”
泗水,拿下。
清点战果,触目惊心:斩真满洲二百一十七,降兵三百多,余者溃散。新军阵亡六百余,伤近千。五千人,一战折损三成。
但活下来的兵,眼神不一样了。他们抬着同袍的尸体,看着城头上飘起的大明旗,脸上没有太多悲伤,反而有种狠劲。
“看见没?”朱元璋站在城头,对围上来的将士说,“真满洲也会死。咱们死了六百,他们死了两百,不亏。下一仗,咱们死四百,他们死两百。再下一仗,咱们死两百,他们死两百。打到最后,活下来的,就是能把东虏赶回老家的兵!”
没人欢呼,但所有人的腰杆都挺直了。
在泗水休整五天,收殓阵亡将士,救治伤员。缴获的粮食不少,可也架不住五千人吃。朱元璋算过,现有的粮,只够吃到年底——还有十几天。
“该回了。”史可法从淮安派来的信使也到了,信里说南京那边有动静,马士英调了两万兵到扬州,名义上是防虏,可谁都看得出是针对淮安。
腊月二十八,队伍启程回淮安。来时五千,回去时三千五百能战的,还有几百伤员用车拉着。
雪下得更大了。队伍在官道上默默走着,旌旗被雪打湿,垂着。没有人说话,只有脚步声和车轮声。
朱元璋骑在马上,回头看了一眼越来越远的泗水城。城墙在雪幕里模糊了。
这一仗,赢了,也没赢。
他转回头,看向南边。淮安还很远,路还很长。
但至少,这支新军见过血了。
他紧了紧缰绳,催马向前。
风雪更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