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断牙与李广的“秘密” (第1/2页)
那张写着“漕帮”的纸在陈越怀里揣了三天。
纸边磨得发毛,墨点抠掉后留下个米粒大小的浅坑,像被虫蛀过。
他没急着动作。
牙行开业第四天,预约排到了半月后。成国公刮牙的事在勋贵圈传成了段子,连他吐出的那堆牙石大小都被夸张了三倍。定远侯儿子戴上了第一版矫治器,说话漏风,但肯抬头看人了。四位夫人做完抛光,又带来八位闺蜜。修芸的账本翻得哗啦响,银子进得勤,但陈越让工坊囤的盐只动了一小半——老马头那批“黑吃黑”来的青盐,够撑两个月。
他得用这段时间,把“漕帮”这两个字弄清楚。
第五天下午,陈越去了赵王府。
没走正门,从侧巷角门进的。管家引他到东花厅,赵王爷正在逗笼子里的画眉,听见脚步声,头也没回:“稀客。你那铺子日进斗金,还有空来我这儿?”
陈越拱手:“铺子是王爷赏的,再忙也得来谢恩。”
赵王爷放下食匙,转身打量他,笑了:“谢恩是假,打听事是真。坐。”
两人在花梨木榻上隔着小几坐下。丫鬟上茶后退下。
陈越从怀里掏出那张纸,铺在几面上,手指点在那个浅坑位置:“王爷可听说过……漕帮?”
赵王爷眼皮都没抬,端起茶盏吹了吹。
“运河上讨生活的苦力,抱团取暖,叫‘漕帮’。”他抿了口茶,“但你说的这个‘漕帮’,不一样。”
陈越等着。
赵王爷放下茶盏,手指在几面上点了点:“自永乐年间迁都,南粮北运,运河就是朝廷的命脉。押粮的军户、卸货的力工、管仓的胥吏,几十年下来,盘根错节。有人把这根节拧成一股绳,就成了‘帮’。”
他顿了顿,看向陈越:“这‘帮’不劫船,不闹事,明面上规规矩矩运粮。但运河沿线七十二个码头,从漕粮装卸到私货夹带,从泊位分配到‘平安钱’,都是他们说了算。户部管明账,他们管暗流。”
陈越听懂了:“黑白通吃?”
“比那复杂。”赵王爷身子往后靠了靠,“他们的人,可能在码头上扛包,也可能在户部衙门里抄文书。他们的货,可能是正经漕粮,也可能是江南的绸缎、江西的瓷器、两淮的私盐。”
最后两个字,他说得慢。
陈越心里那根弦绷紧了:“私盐……”
“盐课是朝廷岁入大头,但盐场出十斤,运到京城只剩七斤。那三斤去哪了?”赵王爷笑了笑,“漂没?损耗?有的是真耗在路上了,有的……是耗在了某些人的腰包里。漕帮不产盐,但他们管着盐从码头到仓库最后那几步路。这几步,值钱。”
陈越盯着纸上那浅坑:“老马头那条私盐线……”
“小虾米。”赵王爷摆摆手,“京城地面上的私盐贩子,十个有八个得从漕帮手里买‘路引’。老马头能拿到半价青盐,要么是他上头的人跟漕帮有交情,要么……他就是漕帮放出来探路的棋子。”
“探我的路?”
“你的雪齿膏,用的是青盐。工坊用量不大,但若整个京城的牙膏、牙粉都照你这方子做,用量就大了。”赵王爷看着他,“漕帮盯着的是盐路。你这生意要是做大了,就是条新路。”
陈越后背有点凉。
“王爷,”陈越收起纸,“漕帮的手,能伸进锦衣卫吗?”
赵王爷挑了挑眉:“锦衣卫里领俸禄的爷们,也得吃饭穿衣养外宅。漕帮别的没有,就是银子活泛。你说呢?”
话不用点透。
陈越拱手:“谢王爷指点。”
“指点谈不上。”赵王爷重新拿起食匙逗鸟,“不过给你提个醒,漕帮的人讲究‘和气生财’,一般不惹事。但要是断了他们财路,或者挡了他们看中的路……”
画眉在笼子里跳了一下,叫声尖利。
“那他们就会让你知道,”赵王爷慢悠悠道,“运河底下,到底埋了多少石头。”
陈越从王府出来时,天已擦黑。
街道上行人匆匆,炊烟混着晚市的喧嚣飘过来,但他觉得有点吵。
回到牙行,修芸正扒拉着算盘对账,见他脸色,停了手:“大人,事儿麻烦?”
“麻烦。”陈越坐下,揉了揉眉心,“但暂时还找不上门。先顾眼前生意。”
接下来三天,牙行照常营业。
陈越上午看诊,下午琢磨新器械,晚上对账。孙配方带出的两个徒弟已经能独立做简单抛光,三位老师傅在工坊里试制新一批矫治器。一切按部就班,除了盐路那点隐忧,看起来风平浪静。
第四天夜里,子时刚过。
陈越在二楼诊室改图纸,琉璃灯罩熏得有点黑,光晕黄黄的。窗外传来打更的梆子声,远远的,闷闷的。
然后,敲门声就响了。
不是前门,是后巷那扇小门。声音很急,不是叩,是砸。
“嘭!嘭!嘭!”
修安从后院厢房冲出来,提着灯笼凑近门缝:“谁?”
外头是个尖细嗓子:“开门!急症!”
修安回头望二楼,陈越已推开窗,点了下头。
门闩拉开,外头涌进来四五个人。两人抬着副门板,板上躺着个穿飞鱼服的汉子,满脸是血,嘴捂着一块白巾。领头的是个面白无须的中年人,穿着栗色贴里,眼神像刀子一样扫过院子,落在二楼窗口的陈越脸上。
“陈大人?”中年人开口,声音压着,但透着不容置疑的劲,“下来看伤。”
陈越披了件外袍下楼。灯笼光凑近门板,看清那人脸——四十多岁,浓眉,即便闭着眼也带着股悍气。飞鱼服前襟被血浸透了一大片,但血是从嘴里流出来的。
“怎么伤的?”陈越蹲下,轻轻掀开那人捂嘴的白巾。
白巾底下,一团浸饱血的棉布包着什么东西。
“执行公务,从屋顶摔下来,脸着地。”中年人语速很快,“门牙磕断了,整颗掉出来。我们给包上了。”
陈越用镊子小心拨开棉布。
一颗门牙,沾着血和泥,但牙根完整,牙冠从中间折断,断面新鲜。
他立刻问:“掉出来多久了?”
“不到半个时辰。”中年人盯着他,“能救吗?”
陈越没答,转头对修安:“准备诊疗椅,琉璃灯全点上。再去厨房,看看有没有鲜牛乳,没有就挤羊奶,立刻端来!”
修安飞奔而去。
陈越对抬门板的两人道:“抬上二楼,轻,稳,别颠。”
几人手忙脚乱将伤者抬上楼,安置在诊疗椅上。琉璃灯六盏全点,照得诊室亮如白昼。陈越洗净手,戴上手套,先检查伤者口腔。
上颌左侧中切牙缺失,牙槽窝里满是血凝块,牙龈撕裂,但骨头似乎没大事。鼻腔有轻微出血,可能震荡,但人还昏迷着。
这时修安端着一碗乳白色的鲜牛乳跑上来,颜色洁白。
“正好厨娘今晚买的,打算明早煮。”
陈越接过碗,将那颗断牙浸入牛乳中。
旁边那中年人皱眉:“这是……”
“牙齿就像离家的孩子,”陈越一边用细毛刷蘸着温盐水轻轻冲洗牙根,一边解释,“只要回得够快,门还给它留着。牙根表面这层‘牙周膜’是活的,离体后干燥超过两刻钟就坏死,种回去也长不住。泡在清水里会胀,泡在盐水里会缩,只有牛乳,浓淡和身体里差不多,能给它‘吊着口气’。”
他动作很快,冲洗干净牙根后,又清理牙槽窝,吸除血凝块,检查有没有碎骨片。
伤者这时哼了一声,悠悠转醒。
他睁眼,先是一片茫然,随即感觉到嘴里空荡荡的漏风,眼神顿时一厉,挣扎要起来。
“别动!”陈越按住他肩膀,“牙还能种回去,但你再动,伤口撕裂,神仙也没辙。”
伤者盯着他,又看看旁边那中年人。
中年人点头:“陆指挥,这位是陈太医,太后都夸他手艺。”
陆指挥?陈越心里一跳。锦衣卫指挥使?
他面上不动,继续手上工作:“您现在不能说话,点头摇头就行。牙掉出来时,是您自己含在嘴里的?”
陆指挥点头。
“聪明。”陈越赞了一句,“唾液虽然不算最好,但比晾着强。现在我要把牙种回去,会有点疼,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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