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钱老西的试探 (第2/2页)
“不懂行、只为亲戚孩子”的人设,算是把这关混过去了
。
王猛在旁边的货架后看得云里雾里,这会儿才凑过来。——
棚子的东南角漏雨,是因为石棉瓦裂了道缝,王猛从汽修厂拿了块旧橡胶皮,剪成和石棉瓦一样大的形状,用钉子钉在上面,还在边缘涂了点沥青,说“这样至少能管到明年夏天,下雨你就不用搬东西了”。
此刻他手上还沾着点水泥灰,指甲缝里黑乎乎的,是刚才帮林凡加固货架时蹭的,裤腿上还沾着点沥青,硬邦邦的。
“凡子,这老家伙谁啊?叽叽歪歪的,不就一本破书吗?给他呗,两毛钱呢!够买两包‘经济烟’了,还能给笑笑买块水果糖,她不是一直想吃吗?”
林凡摇摇头,把笑笑往怀里抱了抱,轻轻拍着她的背,动作温柔得像怕碰碎了瓷娃娃。
“猛子,没那么简单。这人是西街‘聚宝斋’的钱老西,干旧书行几十年了,什么书值钱他门儿清,是县城出了名的老狐狸。
去年有个姓赵的小贩,不懂行,把一本1958年的《西游记》以两块钱卖给了他,结果他转手就卖了五十块,坑得那小贩蹲在聚宝斋门口哭了半天,钱老西连门都没开。”
他顿了顿,指了指那个纸箱,声音压得低了点,怕吵醒笑笑,“那本《鸡毛信》,现在找对了收藏的人,至少能卖十块,他只给两毛,就是想坑我。
要是给他了,他下次肯定还来要,没完没了,甚至会盯着我的货源,到时候咱们连收书的路都被堵死了,不能因小失大。
以后见着他,客气点,但咱们收的书,不能随便给他看,尤其是好的,得藏好了。”
王猛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蹲下去帮着把散在外面的书往箱子里收。
他的动作很轻,手指捏着书脊,小心翼翼的,像怕捏坏了似的——虽然他不懂这些书的价值,但他知道林凡看重,就跟着小心,连掉在地上的纸屑都捡起来,放进箱子里。
“搞不懂你们这些读书人,一本破书还这么多门道,比我修三轮还复杂。”
他嘟囔了一句,声音压得很低,把那本《鸡毛信》重新用报纸包好,放回箱子最底下,还特意往上面压了本《地道战》,怕被人看见,又用旧蓝布把箱子盖好,布角都捋得平平整整的。
钱老西的试探暂时过去了,可林凡知道,这只是开始。
他大量收连环画的事,已经像风似的吹进了县城的旧书行,除了钱老西,肯定还有其他行家在盯着他——
比如北街开“文轩阁”的老陈,那人比钱老西还精,据说连书的版权页都能背下来,哪年哪月印刷的,印了多少本,都门儿清;
还有南街的“旧书摊”老李,平时看着和气,其实也爱抢生意。
以后怕是少不了这样的“试探”,甚至可能有更狠的角色找上门——
比如那些靠强买强卖为生的混混,或者其他想垄断货源的书商。
而更让他揪心的,是黑皮的威胁。
李干事的警告只能管一时,那伙人闲得没事干,迟早还会来闹,总不能每次都靠运气等李干事路过。
上次黑皮拍货架的时候,笑笑吓得直哭,抱着他的脖子喊
“爸爸,我怕,我们回家吧”,
现在想起来,林凡的心还像被揪着似的疼——他这个当爹的,连保护孩子都做不到,算什么父亲?
那天晚上,笑笑还做了噩梦,哭着喊“坏人别过来”,他抱着孩子哄了半宿,才让她睡着。
笑笑生病的事更是敲了警钟:他必须尽快给孩子一个更安全、更稳定的环境,不能再让她跟着自己在这破棚子里担惊受怕。
这棚子夏天漏雨,去年雨季时,雨水都漫到了脚脖子,他抱着笑笑蹲在货架上待了半宿,孩子的鞋子都泡湿了,第二天就感冒了;
冬天漏风,笑笑的小手冻得通红,连笔都握不住,上次想写“爸爸”两个字,结果笔掉在地上,她哭着说
“手不听使唤,爸爸我是不是很笨”;
孩子生病,只能挤在急诊室的硬板凳上,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看着别的孩子有爸爸妈妈陪着,还有暖水袋,笑笑却只能裹着他的旧外套——
他这个当爹的,太不称职了,连给孩子一个安稳的家都做不到。
晚上,哄睡笑笑后,林凡坐在灯下。
桌上的台灯是他从废品站淘的,塑料外壳都发黄了,灯泡只有25瓦,昏黄的光只能照亮半张桌子,连桌角的灰尘都看不清楚。
存折摊开在桌上,四万七千六百三十五块的数字在灯光下泛着光。这是他翻身的钱,每一分都带着汗味,甚至还有眼泪的味道。
这钱像颗定心丸,让他心里有点底,可也像块烫手的山芋——
怎么用,才能既保住现在的生计,又给笑笑一个安稳的未来,他得想清楚,一步都不能错。
他手指轻轻拂过存折的纸面,指尖触到银行盖章的红印,那红印有点硬,蹭在指尖上,像孩子软软的指甲。
心里慢慢有了主意——小打小闹的杂货摊、偷偷摸摸的连环画收藏,积累速度还是太慢,而且护不住笑笑。
是时候动用一部分钱,做更有战略性的投资了。
租个正经的门面房?
他早就打听好了,机械厂家属区的主街就有个空门面。
那主街长两百多米,铺着水泥地,比巷子里的土路好走多了;街东头是菜市场,早上五点就有人摆摊,卖菜的、卖肉的,热闹得很;
街西头是机械厂的大门,工人上下班都要从街上过——机械厂有上千个工人,大多是双职工,每个月工资稳定,家里都有孩子,消费力强,不像巷子里,大多是租房子的,手头紧。
街上现在有两家小卖部,一家只卖日用品,肥皂、洗衣粉什么的,一家只卖零食,都没卖童装和动画片光盘——
现在《葫芦娃》《黑猫警长》正火,孩子们都吵着要,县城里还没人卖正版的,都是些盗版的,画面模糊;童装也缺,现在家长都愿意给孩子买质量好的,不像棚子里卖的地摊货,洗两次就变形,领口还会缩。
那个门面有二十平米,比现在的棚子大两倍,还带个小仓库,能放货;
房东是机械厂的老工人,姓刘,头发都白了,为人实在,上次林凡去打听,他还笑着说
“我看你是个老实人,带着孩子不容易,租金给你便宜点”,
租金要一百五一个月,还能月付,不用一次性的缴押金——这对林凡来说太重要了,他手里的钱不能一下子花太多,得留着应急,万一笑笑再生病,还得花钱。
要是租了门面,就能把“笑笑宝贝屋”的招牌挂起来,用红漆写,再装个小灯箱,晚上亮起来,多显眼;正规经营,还能去工商局办个营业执照,社会身份也硬气——
黑皮那样的人,欺负个棚子里的小贩容易,可欺负有正经门面的商户,就得掂量掂量,毕竟门面房都在工商局登记过,真闹大了,警察也会管,不像现在,出了事都没人愿意帮忙。
还是……再找找其他的机会?
比如市里的小商品批发市场。他听汽修厂的王师傅说过,市里的“东风小商品批发市场”有很多批发商,都是从南方进货,价格便宜;
要是能找个靠谱的,跟人家长期合作,就能拿到更低的进货价。
比如现在卖的咪咪虾条,从县城批发商那里拿是五毛钱一包,市里可能只要四毛,这样一包就能多赚一毛,一个月卖两百包,就能多赚二十块,够给笑笑买两本新绘本了;
还有糖果、橡皮这些小零食,差价也不小,积少成多,也是一笔收入,还能把杂货摊的生意做大点,多进点孩子们喜欢的东西,比如卡通贴纸、小玩具,吸引更多人来买。
或者,趁着现在连环画还便宜,再去周边的乡镇多收点?
在自己的记忆中:“老版连环画的收藏行情正在慢慢涨,尤其是五十年代、六十年代的版本,现在没人当回事,
再过十年八年,肯定会升值,到时候翻十倍都有可能。”他记得前世见过表叔带来的一本1955年版的《大闹天宫》,品相完好,还是彩色的,表叔说“现在能卖五十,再过十年,至少能卖五百,说不定还能卖一千”。
要是现在多收点好货,比如《三打白骨精》《鸡毛信》这样的,好好存着,再过几年,一本就能卖上千块,足够给笑笑在县城买套小房子,一楼带个小院子,让她能在院子里玩,不用再挤在漏雨的筒子楼里,冬天也不用冻手了。
窗外的夜风卷着沙尘,吹得窗棂“呜呜”响,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在哭,还带着点哨音。
风里还带着隔壁包子铺剩下的面香味——张师傅家的包子是县城出了名的,猪肉大葱馅的,每天早上都排队,晚上收摊时,面香味还能飘到巷子里——
混着巷尾垃圾桶的酸臭味,怪怪的,却透着股真实的烟火气。
林凡把存折合上,手指捏得发白,纸页都被捏出了印子,边缘都有点卷了——
他知道,下一步棋至关重要,一步错,可能连这破棚子都保不住,更别说给笑笑一个安稳的家。
他得在这场风雨真正砸下来之前,
为自己和笑笑筑起一座足够坚固的堡垒。
而这座堡垒的砖,
就藏在这本薄薄的存折里,藏在他对未来的判断里,
藏在他作为父亲的责任里——
只要能让笑笑过得好,再苦再累,他都愿意。
灯光下,他的影子映在墙上,像棵挺拔的树,
稳稳地立着,再也没有了白天的疲惫——
为了笑笑,他必须站直了,不能倒,也不会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