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钱老西的试探 (第1/2页)
林凡没阻止,只是抱着笑笑的胳膊更紧了点,视线跟着钱老西的手转,心里像悬着块石头。
他心里有数:纸箱里大多是他故意放的普品,真正的好东西,像那本1962年版的《三打白骨精》、1959年的《林海雪原》,早被他藏在家里床底的木箱里,垫着笑笑的旧棉袄防潮——
那棉袄是笑笑刚出生时穿的,粉嘟嘟的,上面绣着小太阳,现在小了,用来垫书正好能防潮,还能挡住木箱的缝隙,不让灰尘进去,他每天都会检查一遍,怕书受潮发霉。
钱老西翻了一会儿,先拿起本七十年代版的《渡江侦察记》。
封面缺了个右上角,正好是侦察兵举枪的姿势,只剩半只手露在外面,手指还画得很清晰;
内页还沾着干了的饭粒,黄黄的,硬得像小石子,林凡之前想抠掉,结果把纸页抠破了个小口子,只好作罢,还在口子旁边贴了块透明胶带,胶带已经发黄了。
他捏着书脊抖了抖,纸屑掉下来,落在他的黑布鞋上——那鞋是千层底的,鞋尖已经磨平了,是他老伴纳的,纳了一个月,穿了快五年,鞋底都快磨透了。
“这种货色,也就哄孩子玩,我家小孙子都嫌破,上次给他一本,他还扔在地上踩。”
他撇了撇嘴,嘴角撇出个嘲讽的弧度,把书扔回纸箱,动作重得让其他书都晃了晃。
又拿起本《列宁在十月》,封面破得只剩一半,能看见里面的扉页,扉页上还留着老主人的签名,用蓝墨水写的“王建国”,字迹已经晕开,像朵小蓝花;
内页被虫蛀了几个洞,最大的那个在页码旁边,能看见后面一页的文字——“革命同志”四个字,笔画都断了。
钱老西看都没多看,直接扔回箱子里,“啪”的一声,吓得笑笑往林凡怀里缩了缩,小脑袋埋得更深了,小手还紧紧捂住耳朵。
他脸上的不耐烦越来越重,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仿佛觉得这趟白跑了,浪费了他的烟丝——
那烟丝是他托人从省城买的,一块五一两,平时自己都舍不得多抽,只有见“重要客户”才拿出来。
就在他准备收手时,指尖突然触到本用旧画报纸包着的书。画报纸是1980年的《人民日报》,边缘都脆了,一摸就掉渣,上面还印着条农业新闻,标题是“春耕时节忙,粮食产量创新高”,下面的小字还能看清“某县小麦亩产达八百斤”,字都有点模糊了。
他下意识地抽出来,像摸出块藏在糠里的糖,慢慢剥开画报纸——一层一层,动作比刚才轻了不少,生怕把里面的书弄坏了,手指都有点抖。
一本品相约有七五新的《鸡毛信》露了出来。封面上穿补丁衣服的海娃攥着信,眼睛瞪得圆圆的,黑眼珠像两颗黑葡萄,线条清晰得能看见衣服上的针脚,连补丁的边缘都画得很细;
刘继卣的签名印在右下角,虽然淡,却像颗小印章,稳稳地盖在纸上,笔画刚劲有力。
懂行的人都知道,刘继卣是连环画界的“泰斗”,他画的《鸡毛信》《东郭先生》,笔触细腻,人物鲜活,连海娃衣服上的补丁都透着股灵气。
在收藏圈里是硬通货,尤其是六十年代的版本,更是一价难求——去年省城的旧书市场上,一本品相差不多的,卖了十二块,够普通工人半个月的工资了。
钱老西的眼睛瞬间亮了下,像被火星烫了似的,瞳孔缩了缩——他入行三十年,什么样的老书没见过。
一眼就认出这是1965年版的《鸡毛信》,品相还这么好,至少能卖十块钱,要是遇到喜欢刘继卣的收藏者,卖十五块都有可能。
但他很快压下了眼里的光,假装随意地翻着内页,纸页“哗啦”响,声音却比刚才轻了半分,连手指捏书的力度都放软了——
他怕捏出印子,影响卖价,心里还在盘算着怎么用最低价把书弄到手。
“这本……马马虎虎吧,刘继卣画的,还有点看头。”
他故意说得漫不经心,烟袋锅子在手里转了圈,指关节都发白了,“这种的,你表叔也要?”
林凡心里有数了——这老狐狸果然识货。
他故意露出懵懂的表情,眨了眨眼,像个刚进城的乡下娃,眼睛里满是好奇:
“刘继卣是谁啊?我不懂这个,就觉得画得挺好看,海娃的眼睛画得真精神,跟活的似的。
表叔说,画得好、年代老的都要。
这本是我从乡下一个老教师家里收的,他说这书跟他儿子一般大,快三十年了,我磨了半天,给了他一毛钱呢!
当时还觉得亏了,想着要是给笑笑买糖,能买十块水果糖了。”
他特意把“一毛钱”说得重了点,还带着点“觉得自己花多了”的心疼——
仿佛那不是一毛钱,是一块钱,是笔大开销。
其实他心里清楚,上个月在省城的旧书市场,有人就卖过本一模一样的《鸡毛信》,品相还没这本好,都卖了十二块;
要是放到十几年后,品相好的能卖上千元,甚至更高——表叔上次打电话时特意跟他说:
“老版连环画以后肯定会涨,你多收点好的,留着给笑笑当嫁妆都够,到时候让她风风光光的。”
“一毛钱?你呀,还是年轻,没见过世面。”
钱老西摇摇头,嘴角带着点不屑,烟袋锅子在小马扎的铁架上敲了敲,敲出点火星子,火星子落在地上,很快就灭了,
“这种书,品相差成这样,也就值个几分钱,你还花一毛钱买,这不冤大头吗?
这样吧,看你也不容易,带着个孩子还跑乡下,风吹日晒的,这本我拿回去试试,
要是有老主顾要,给你两毛钱,怎么样?
你也算赚了一毛,没白跑一趟,还能给孩子买块糖吃。”
两毛钱?
林凡心里冷笑——这老东西真是把他当傻子耍,十块钱的东西,只给两毛,算盘打得真响。
可脸上却露出惊喜的神色,眼睛亮得像刚点着的煤油灯,连声音都提高了点,带着点激动:
“两毛?那我不是赚了一毛?这……这多不好意思啊,让您吃亏了……可是……表叔那边要是问起来,我咋说啊?
他特意嘱咐我,要找‘小孩送信’的书,说这种书少见,让我留着给他……”
“哎呀,一本两本的,你表叔哪记得清?”
钱老西不耐烦地摆摆手,打断他的话,伸手就要把书往怀里揣——动作比刚才快了不少,像怕林凡反悔,手指都有点抖,他怀里的衣襟都撩起来了,露出里面的白布汗衫,上面还沾着点烟丝,是刚才填烟时蹭上的。
“就这么定了!我先拿回去看看,卖出去了给你送钱来,亏不了你!你放心,我钱老西做生意,最讲信用!”
“等等!钱老板!”
林凡赶紧叫住他,脸上做出挣扎的样子,像个被难题困住的学生,手都有点抖——一半是装的,一半是真的紧张,怕钱老西硬抢。
他腾出一只手,从箱子里翻出几本更破的《地道战》《地雷战》——《地道战》的封面画着几个战士在地道口张望,右上角撕了个口子,连战士的帽子都没了,只剩下个模糊的轮廓;
《地雷战》的内页少了两页,是中间讲“造地雷”的关键部分,边缘还卷得厉害,像被水泡过又晒干的样子,摸起来硬邦邦的。
他把这几本书递过去,语气带着点恳求,还带着点不好意思:“要不……您看看这几本?这几本也有画儿,就是破了点……
这本《鸡毛信》我还是先给表叔吧,他要是知道我卖了,该说我不守信了,以后不帮我了……您要是不嫌弃,这几本拿回去试试?
卖多少钱都行,我不挑,就当谢谢您来照顾我生意。”
钱老西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像被泼了盆井水,凉得透透的,连眼角的皱纹都绷直了。
他手指捏着《鸡毛信》的力度大了点,纸页都被捏出了印子,像老树皮上的褶,边缘都有点卷了。
他冷冷地看了林凡一眼,眼神里的算计和不满藏都藏不住,像淬了冰的刀子,直扎林凡的眼睛,连声音都冷得像冬天的风:
“哼,一本破书,还当宝贝了?真是头发长见识短!给你机会赚钱你都不要,活该你守着这破棚子!”
他把书狠狠扔回箱子里,“啪”的一声,比刚才还响,震得箱子里的其他书都跟着晃了晃,有几本差点掉出来。
“行,你留着孝敬你表叔吧!我看你这生意,也做不出什么大名堂!”
说完,他冷哼一声,推着三轮就往外走。
车轮碾过地面的声音格外响,像在发泄不满,震得棚子的木板都跟着颤,货架上的橡皮盒子都“哗啦”响。
走到棚子门口时,他还回头瞥了眼那个纸箱,眼神里的不甘像只没偷着鸡的狐狸,亮得吓人——
显然是不甘心就这么空着手走,心里还在琢磨怎么把那本《鸡毛信》弄到手,说不定明天就会让收废品的老张来探口风。
看着钱老西的背影消失在巷口,拐进张记油条铺的方向——
张师傅正把炸好的油条捞出来,油星子溅得老高,落在铁锅里“滋滋”响,还冒着白烟——
林凡才长长舒了口气,那口气里带着股子紧绷后的松弛,连肩膀都垮了下来。
后背的汗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衬衫紧紧贴在背上,风一吹,凉丝丝的,像有条小蛇在爬,难受得他想挠,可怀里抱着笑笑,只能忍着,手指还轻轻拍着孩子的背,怕她被刚才的动静吓醒。
他低头看了看怀里的孩子,笑笑已经睡着了,小眉头还皱着,像是在梦里也在怕,嘴角却微微抿着,不知道是不是梦到了她高兴的事了。
刚才那番应对,看似笨拙,实则步步为营——
既没暴露真正的珍品,又没彻底得罪钱老西这个地头蛇,还坐实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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