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一定有预谋 (第2/2页)
笑笑抱着林凡的脖子,小脸蛋贴在他汗湿的衬衫上,软乎乎的小手攥着他的衣领,指甲盖里还沾着点下午玩泥巴的土:“爸爸,地上凉。”
棚子的地面是水泥打的,当初铺的时候没找平,一边高一边低,返潮的时候能映出人影,踩上去滑溜溜的。
林凡弯腰摸了摸,指尖能感觉到凉意,确实凉得扎手。
他想起早上翻出的那个旧纸箱,是以前进康师傅红烧牛肉面用的,外面印着大块的牛肉和面条图案,红色的汤底早就褪成了淡粉色,纸箱侧面有个破洞,用胶带粘了两层。
里面塞着进货时用的废报纸、碎泡沫,还有些玻璃罐的防震棉,棉絮都露出来了,或许能找块硬纸板给孩子垫着坐,省得凉着屁股。
他蹲在纸箱前,指尖刚探进去就触到一股霉味,混着旧报纸的油墨腥气,还夹着点方便面调料包的咸香味。
那是以前装方便面时漏的调料粉,在纸箱角落结了层淡黄色的痂,像老房子墙角积了多年的灰尘。笑笑赶紧把脸埋在他颈窝,小鼻子皱成一团,声音闷闷的:“爸爸,臭。”
林凡笑着把她往远处抱了抱,用袖子挡着她的鼻子,另一只手在纸箱里慢慢翻找。
碎泡沫滑溜溜的,蹭过指尖时像摸到了肥皂,还会沾在指腹上;废报纸是1995年的《人民日报》,纸页已经发脆,一捏就掉渣,上面的标题“深化改革”四个字还清晰可见。
突然,指尖触到了不一样的东西——不是报纸的软塌,也不是泡沫的滑腻,是厚而脆的纸页,边缘带着岁月磨出的毛边,像老人手上粗糙的茧子,摸起来有点扎手。
他心里一动,小心翼翼地抽出来一看:是本连环画,封面的纸壳已经磨得发白,边角也卷了,但还能看清“孙悟空三打白骨精”七个黑体字,字号约莫三号,透着股厚重感,字的边缘还描了圈淡黑色的轮廓。
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的圆形标识缩在封面右下角,红色颜料脱了大半,露出下面泛黄的纸底,像旧照片褪了色,标识里的“上海人美”四个字还能辨认。
翻到版权页,1962年8月第1版第1次印刷的黑色字体像颗钉子,狠狠扎进他的眼睛——印数只有10000册,在当时不算少,可保存到现在的,恐怕连十分之一都不到,毕竟那时候连环画大多是孩子看的,翻来翻去容易坏,还有不少在搬家时被当作“破烂”扔了。
林凡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胸口,一股热流从心底往上涌,冲到太阳穴,耳朵都嗡嗡响。
前世的记忆突然从雾里钻了出来:2010年的时候,他在电子厂的老同事老张,曾捧着一本1958年版的《武松打虎》连环画在办公室炫耀。
书用牛皮纸包着,老张打开时小心翼翼的,说那本书在省城的古玩市场卖了3000块,抵他半个月工资。
当时老张的月薪已经涨到6000了,是林凡当时工资的两倍。那时候林凡只觉得是老张吹牛,还笑他“捡个破书当宝贝,不如多赚点加班费”。
现在看着手里这本1962年的《三打白骨精》,纸页上孙悟空的金箍棒还泛着淡墨色的光,白骨精的脸画得青面獠牙,他突然明白,自己摸到了一座没被挖开的金矿。
1998年的县城,谁会把这“小人书”当宝贝?
大多被塞进废品堆,等着和旧报纸一起送进造纸厂打成纸浆——当时废品站收废纸一斤5分钱,一本连环画也就两三两,卖不了几分钱;
要么被孩子撕着玩,页角散落在巷口的泥地里,被雨水泡烂,字迹晕成一团黑;还有的被老人用来垫桌脚、糊墙,纸页上沾着油污和灰尘。
巨大的信息差像一道鸿沟,一边是没人识货的“破烂”,一斤值5分,一边是未来能翻上千倍的宝贝,一本值几千,而他站在鸿沟的对岸,能清楚看见沟底藏着的光。
他记得前世2015年在“中华古玩网”上看过,1962年版的《孙悟空三打白骨精》,品相完好的能卖到5800块,是他现在半年的收入,够给笑笑买386双新凉鞋,够交19次实验小学的学费。
林凡强压着心里的狂喜,指尖轻轻摩挲着纸页。
那纸脆得像薄冰,生怕一用力就捏碎,纸页上还留着淡淡的折痕,是以前的主人翻书时留下的。他不动声色地把这本《三打白骨精》塞进裤兜,裤兜右侧有个破洞,他用手紧紧捂着,掌心的汗濡湿了纸页的边缘,留下一小片淡褐色的印子,像给书盖了个隐形的戳。
又在纸箱里翻了翻,果然又找出几本:《红灯记》的封面缺了个角,像被老鼠咬过,内页还粘着颗干硬的饭粒,米粒已经发黄,像是谁当年看书时不小心掉的,抠都抠不下来;
《地道战》被虫蛀了几个小洞,对着光看能看见里面的纸絮,像老棉花的纤维,风一吹还会飘出几根;
还有本《牛郎织女》,画得倒是精致,织女的衣袂用淡蓝色颜料涂得飘逸,牛郎的牛画得毛发分明,可纸页受潮发皱,像泡过水的海带,摸起来黏糊糊的,指尖一按还能留下个浅印。
“猛子,这些旧书哪儿来的?”
林凡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灰屑落在水泥地上,被风吹了吹就散了,他装作随意地问,眼神却盯着那本《三打白骨精》的方向,怕王猛看出破绽。
王猛正收拾玻璃柜里剩下的橡皮,把散落在外面的橡皮一个个塞进罐子里,闻言探头看了眼纸箱,手里的动作没停:
“哦,前几天从废品站老王头那儿买了个旧五斗柜,红漆都掉光了,露出里面的木头,抽屉拉着还嘎吱响,花了20块,想当货架用,放些零食。
这些是塞在抽屉里的填充物,怕运输时磕着柜门,还有点旧棉花,都发黄了,我嫌占地方扔了,就留了这些纸。我看也没用,准备下次卖废品时一起捎过去,还能换几毛钱,够买根冰棍。”
废品站!林凡的眼睛瞬间亮了——那地方堆着的不是破烂,是藏着宝贝的仓库。
他拉过王猛,声音压得低低的,像怕被路过的人听见,连呼吸都放轻了:
“猛子,我有个远房表叔,在省图书馆搞古籍修复,最近在收集老连环画,说是研究建国后的美术史,缺的就是这种老版本。
他让我帮着留意,有多少收多少,按废纸价加点钱就行,比如废纸5分一斤,我给8分,不麻烦。以后咱们去废品站,见着这类小人书,就帮我攒着,品相越完整越好,缺页、发霉的也别扔,他说研究用得着。”
他又搬出“远房亲戚”的借口,还加了“美术史研究”的由头,听起来既正式又无害,不会让人起疑心。
要是说“这书以后值钱”,王猛说不定会追问,反而麻烦。
王猛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白牙,牙缝里还沾着点中午吃的咸菜,拿起本《红灯记》翻了翻,页面“哗啦”响,油墨都掉了点在他手上:
“嗨,我当啥大事!就这破玩意儿?
成!包在我身上!以后见着了都给你留着,反正也占不了地方,还能帮你表叔的忙。”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
“这画得还不如电视台放的《西游记》动画片好看呢,孙悟空的毛都没画清楚,脸也没那么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