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王猛的抉择 (第2/2页)
林凡则去建材店买了钉子、合页,还砍了价——本来五毛钱一斤的钉子,他软磨硬泡,花四毛五就拿下了。
两人叮叮当当敲了一天,用捡来的旧木板隔出个小储物间,又做了个带挡板的窗口——挡板是块从旧货市场淘来的旧门板改的,林凡刷了层蓝漆,虽然颜色不均匀,却看着亮堂。
晚上把挡板锁上,就是个严实的小铺子,不用担心丢东西。
林凡还去旧货市场淘了个玻璃面柜台。
那柜台的柜面有点划痕,老板要二十块,林凡跟他聊了半天,说自己是下岗工人,带着孩子不容易,最后十五块就买下来了。
他还让老板帮忙搬到三轮车上,省了不少力气。
回到棚子,林凡用抹布蘸着肥皂水擦了三遍,把柜面擦得锃亮,能映出人影。
又买了两个小马扎,蓝色的塑料面,坐着舒服,才花了三块钱。
最关键的招牌,林凡没敢做得显眼——他怕太招摇,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只找了块平整的三合板,用毛笔工工整整写了“笑笑宝贝屋”五个字,字体不大,还特意用墨调得淡了点,挂在棚子入口上方。
那招牌混在周围的旧墙和爬山虎里,毫不起眼,像本来就长在那儿似的。
进货时,林凡的胆子大了些——有王猛帮忙搬货,不用再担心拿不动。
他除了补购之前好卖的磁性写字板(成本三块,卖八块)、《还珠格格》铅笔盒(成本两块,卖六块),还进了质量好的纯棉儿童袜子
——一包十双,有粉、蓝、白三种颜色,针脚细密,成本五毛一双,打算卖一块五。还有印着小熊图案的手帕,边角缝了花边,不容易破,成本三毛,卖一块。
最后,他还试探性地拿了一箱“娃哈哈AD钙奶”。
那纸箱上印着笑脸娃娃,在当时算是高端饮品——县城里只有百货大楼有卖,一块二一瓶,寻常家长都舍不得给孩子买,觉得“太贵,不如买袋五毛钱的奶粉实在”。
林凡之所以敢进,是因为上次在汽车站,有个宝妈说“要是有AD钙奶,愿意多花点钱给孩子买,孩子总跟同学念叨”。
他咬咬牙,进了一箱(二十四瓶),成本八毛一瓶,打算卖一块二,跟百货大楼一个价。
前后算下来,启动资金投了将近三百元——柜台十五、木板钉子十块、进货两百六十块,还有给李主任的三十块租金,几乎是他手里所有流动资金的一多半。
掏钱时,他手指都有点抖——这是他和笑笑的“家底”,要是赔了,娘俩连饭都吃不上。
可看着王猛认真搬木板、擦柜台的样子,他又觉得值——这是他迈出“稳定”的第一步,是从“飘着”到“扎下”的开始。
开业那天,没放鞭炮,没喊口号,连块“开业大吉”的红布都没挂。
天刚亮,五点多,林凡就开了窗口,把商品整齐地摆在玻璃柜里:磁性写字板靠在最显眼的位置,屏幕擦得干干净净;
铅笔盒排成一排,小燕子的头像朝着外面,看着喜庆;AD钙奶放在角落,用块洗得发白的蓝布盖着,显得金贵,也怕落灰。
王猛穿着他最好的旧工装——洗得发白的蓝色,袖口缝了块补丁,他前一天晚上用烙铁熨了半天,把褶皱都熨平了。
他坐在小马扎上,腰板挺得笔直,像在厂里参加安全检查,眼睛瞪得老大,盯着每一个路过的人。
有孩子好奇地往窗口探头,他还会学着林凡的样子,小声问:
“要不要看看?都是好东西,给孩子用的,安全——你看这袜子,纯棉的,不硌脚。”
林凡抱着笑笑,在旁边观察。
起初,路过的人只是瞥一眼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小棚子,脚步没停。有个大妈还嘀咕:
“这破棚子也能卖东西?
别是假货吧?”
王猛听见了,想解释,被林凡拉住了
——他知道,说再多不如让顾客自己看。
渐渐地,相熟的邻居被吸引过来。
张婶拎着菜篮子,菜叶子上还沾着露水,扒着窗口往里看:
“哎呦,凡子、猛子,你们还真把这破棚子弄起来了?
刷了漆就是不一样,看着亮堂多了!
卖啥呢?给孩子用的?”
“张婶,是啊,卖点小孩用的玩意儿,您看看有没有需要的。”
林凡笑着招呼,还从柜台里拿出块草莓味的橡皮递过去——那橡皮是粉色的,带着淡淡的香味,成本两毛,卖五毛,
“您闻闻,这香味正,孩子写作业用着也开心,还不容易丢。
我家笑笑就用这个,丢了两块,现在天天揣兜里。”
张婶接过来闻了闻,眼睛亮得像星星:
“这橡皮好!比小卖部的香多了!小卖部那个橡皮,一股子怪味,孩子都不爱用。
还有这铅笔盒,印着小燕子呢!我家小伟天天跟我闹着要,说同学有,他没有!”
她指着《还珠格格》铅笔盒,又看到了角落里的AD钙奶,惊讶地说:
“哎呦,还有AD钙奶?这可不便宜!百货大楼卖一块二一瓶呢!我家小伟跟我要了好几次,我都没舍得买。”
张婶最后给孙子买了块橡皮,又犹豫着拿了瓶AD钙奶,嘴硬心软:
“给我家小伟尝尝鲜,省得他总跟我闹,说我偏心。”
付了钱,她还站在门口跟路过的邻居说:
“这东西挺好,橡皮香,铅笔盒也结实,凡子和猛子都是实在人,不会卖假货。”
有了第一个顾客,后面的人就像潮水似的涌过来。
早上八点多,家属区的孩子要上学,家长带着孩子路过,都被柜里的彩色商品吸引。
一个小男孩指着磁性写字板,哭闹着要买:
“妈妈,我要那个能写字的板!小明就有,他昨天还在上面画画给我看!”家长拗不过,问了价,林凡说“八块钱”。
家长皱了皱眉:
“这么贵?能便宜点不?”
林凡笑着说:
“大姐,这写字板结实,你看这边框,是塑料的,摔不碎。
里面的笔能吸住,不会丢。孩子能用好几年,平均下来一天才几分钱,比买玩具划算多了。”
那家长想了想,咬咬牙付了钱,嘴里还念叨:
“这钱够买两斤肉了,你可得好好用,不许丢!”
小男孩抱着写字板,笑得合不拢嘴。
还有个年轻妈妈,刚下班,看到纯棉袜子,问:
“这袜子会不会起球?我之前在小卖部买的,洗了一次就起球,孩子穿着硌脚。”
王猛连忙说:
“大姐,你放心,这袜子是纯棉的,我家孩子也穿这种——我昨天刚给我家小子买了两双,洗了一遍,没起球。你摸摸,这料子多软和。”
他说着,还把袜子递过去让她摸。
那妈妈摸了摸,觉得确实软和,一次性买了三双,说:
“给我家孩子买两双,再给邻居家孩子带一双,省得我再跑一趟。”
王猛负责收钱找钱,忙得手忙脚乱。
有次,一个顾客买了双袜子,给了五块钱,王猛该找三块五,结果把五块当成一块找给人家,多找了三块。
林凡在旁边悄悄碰了碰他的胳膊,他才反应过来,脸一下子红到了脖子根,赶紧追上顾客,把钱要回来,一个劲地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我太慌了,算错了,您别介意。”
顾客看他实在,笑着说“没事”,还夸他“实在人”。
还有次,一个大爷买了瓶AD钙奶,给了张皱巴巴的五块钱。
王猛怕是假的,对着光看了半天,又用手指摸了摸上面的纹路,才小心翼翼地放进钱盒里
——他以前收过假钱,那回赔了十块,心疼了好几天。
但不管多忙,王猛脸上都挂着笑。
额头上的汗顺着脸颊往下淌,滴在工装上,洇出小小的湿痕,他也顾不上擦,只偶尔用袖子抹一把。
林凡看着他的样子,心里踏实——他知道,王猛是真的把这个摊子当成了自己的事。
天黑下来,六点多,家属区的孩子都回家了,摊子才冷清下来。
两人坐在小马扎上,开始盘点收入。
王猛把钱盒里的钱倒出来,毛票和硬币堆了一小堆,用报纸包了三层。林凡一张张数,王猛在旁边看着,眼睛都不眨。
数完了,林凡笑着说:
“一共八十二块五!”
王猛愣了愣,不敢相信:
“这么多?”
林凡又数了一遍,没错,八十二块五。
接着算成本——卖了五个磁性写字板(赚二十五)、三个铅笔盒(赚十二)、五双袜子(赚五)、两瓶AD钙奶(赚八毛)、四块橡皮(赚一块二),还有两条手帕(赚一块四),总共毛利润三十二块九!
对于一个不足两平米、连招牌都不起眼的小棚子来说,这已经是天大的好开端。
王猛捏着那堆带着体温的毛票,手都在抖,声音发颤:
“凡……凡子!一天就赚这么多?这比我蹬三轮强太多了!我以前蹬一天三轮,最多也就赚二十块,还得累得腰酸背痛!”
他激动得眼睛里闪着光,那是他下岗后,第一次觉得日子有了盼头,不是漆黑一片,而是有了点亮光。
林凡笑了,从里面数出六块钱递给王猛——是按日工资折算的,一百二一个月,平均一天四块,但他多给了两块,算是开业红包:
“这是你今天的工钱,拿着,以后月底一起结。今天开业,多给两块,沾沾喜气。”
王猛看着那六块钱,愣了一下,随即猛地摆手,手都快挥到林凡脸上了:
“不不不!凡子,这店都是你的本钱,我就是看看摊、收收钱,也没干啥重活,哪能一天拿这么多?使不得!太多了!四块就够了,多的我不能要!”
“拿着!”
林凡强行把钱塞进他手里,指尖触到他掌心的老茧,心里发酸,
“说好的一起干,就有你一份。今天你忙前忙后,比我还累,这钱你该得。
而且今天只是开始,以后生意好了,咱们还能租个大点的地方,到时候给你涨工资,让你家孩子也能天天喝上AD钙奶,不用再跟你要饼干。”
王猛捏着那六块钱,指腹反复蹭着纸币的纹路,像在摸什么稀世珍宝。
这个五大三粗、平时连哭都觉得丢人的汉子,眼眶突然红了,眼泪在里面打转,却强忍着没掉下来。
他用力点了点头,没说话,只是把钱仔细地揣进内衣口袋,还拍了拍,像是怕它长翅膀飞了。
林凡知道,这个伙伴,算是稳住了。
可就在他们收拾东西准备关挡板的时候,一阵脚步声传来——嗒嗒嗒,慢悠悠的,带着股痞气,像踩在人的心上。那声音越来越近,林凡的心里突然一紧,有种不好的预感。
几个吊儿郎当的身影晃了过来,为首的正是前几天在汽车站拦过林凡的高壮青年李强。
他嘴里叼着烟,烟蒂快烧到手指了,火星子簌簌往下掉。
他穿着件花衬衫,扣子没扣好,露出里面的肥肉,眼神像淬了冰,死死盯着小棚子,嘴角还带着点冷笑。
林凡的心,猛地沉了下去,像掉进了冰窟窿。
他下意识地把笑笑往身后护了护,手臂紧紧圈住孩子的身子,对王猛使了个眼色,声音压得极低:
“猛子,沉住气,别冲动。”
王猛也看到了那几个人,脸色瞬间变了,从刚才的红润变得苍白。
他认得李强——去年他蹬三轮时,李强跟他要过“地盘费”,他不给,李强就把他的三轮推到了沟里,车胎都摔破了。
王猛握紧拳头,指节泛白,慢慢站起来——棚子小,容不下太多人,真要动手,他得护住林凡和笑笑,哪怕自己挨揍也不能让孩子受委屈。
夕阳的光落在李强身上,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罩住了小半个棚子,像块黑布盖了下来。
他吐掉烟蒂,用脚狠狠碾了碾,烟蒂在地上变成一滩灰,冷笑一声,声音像砂纸磨过木头:
“听说这几天新开了个店,生意不错啊?
一天就赚不少吧?怎么着,开店了,不知道跟我打声招呼?”
麻烦,还是找上门了。
林凡知道,这不是偶然
——小生意刚冒头,就像块刚出炉的馒头,总会引来盯着的苍蝇,尤其是在这鱼龙混杂的家属区。
李强是这片的“街溜子”,专挑小摊贩欺负,收点“保护费”,不给就闹。
林凡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慌。
他知道,这次躲不过去了
——这不仅是为了自己,更是为了王猛,
为了这个刚有起色的小店,为了笑笑能安稳的日子。
他往前站了一步,挡住王猛和笑笑,
脸上挤出个平静的表情,准备应对这场迟早要来的冲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