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一滴甜蜜的回报 (第1/2页)
第四章:第一滴甜蜜的回报
职工子弟小学那扇铁门,早被岁月啃得没了棱角——1988年的小城夏日常刮带着煤烟味的风,铁锈顺着斑驳的蓝漆往下淌,在门柱上积成暗褐色的溪流,沾着去年雨水留下的霉斑。
门楣上挂着的铜铃更旧,绿锈裹着铃身像裹了层青苔,连敲铃的铁棍都磨得发亮,露出里面的黄铜色,那是十几年学生手手相传磨出的光。
墙根下还摆着两个掉瓷的搪瓷盆,是收废品的老张头暂放的,盆沿印着“劳动最光荣”的红漆字,早就褪成了粉白色。
当分针颤巍巍追上时针,卡在十一点半的刻度时,校园里最后一节算术课刚结束。
讲台上的李老师还在擦黑板,粉笔灰混着风扇吹的热风往下落,底下的孩子早把书包扣好,手按在桌沿上等着。
“叮铃铃——叮铃铃——”
一阵急促的铃声猛地炸响,像颗石子砸进了平静的湖面。连校门口那棵三搂粗的梧桐叶都晃了晃,叶子上的蝉鸣顿了顿,又更响亮地叫起来,瞬间搅活了整条街的空气。
街对面的修车铺里,王师傅的扳手“当啷”掉在地上;粮油店的玻璃门被推开,老板娘探出头看了眼,又缩回去继续称米——这铃声她听了十几年,比自家闹钟还准。
这铃声是孩子们的冲锋号。
下一秒,原本静得能听见粉笔灰落声的校园突然“活”了——无数小身影涌出来:穿洗得发白的蓝校服的,袖口磨破了边,有的还缝着不同颜色的补丁;
套着碎花布衫的,布是妈妈用脚踏缝纫机轧的,领口绣着小小的梅花;背着军绿色帆布书包的,上面印着褪色的“为人民服务”,带子断了又用尼龙绳接好;还有拎着印着“黑猫警长”的小背包的,塑料扣早松了,得用手攥着才不掉。
孩子们欢呼着、叫喊着,有的举着弹弓追跑,橡皮筋“啪”地弹在地上,把小石子射向梧桐树干,留下一个个小白点;
有的蹲在路边比玻璃弹珠,亮闪闪的珠子在手心滚,输了的孩子噘着嘴,从兜里掏出颗奶糖抵账;还有的扯着接放学的大人的手要糖,喧闹声裹着汗水的咸气,混着远处煤厂飘来的煤烟味,瞬间把宽不过两米的街道填得满当当。
林凡抱着笑笑站在路边,手里攥着三根冰棍——是早上五点骑着借来的二八大杠自行车,去城西批发市场进的货。
当时天刚蒙蒙亮,批发市场里满是推着板车的小贩,他挤在人堆里,花了四角买了三根,红油纸裹山楂味、绿油纸裹苹果味、黄油纸裹橘子味,糖水早浸透了纸角,冰凉的水汽顺着指缝往下滴,在掌心积了个黏糊糊的小水洼,痒得他想挠,又怕把冰棍弄掉。
人潮涌来的瞬间,一个穿碎花衫的小女孩没站稳,胳膊肘撞在林凡腰上。他被撞得踉跄了一下,下意识把笑笑往怀里紧了紧,胳膊圈成个小圈子,像护着个易碎的瓷娃娃,隔开那些冲撞的小肩膀。
笑笑吓得往他颈窝里缩,小手攥着他洗得发皱的衬衫领,嘴里含着半口没化的橘子味冰棍,甜水顺着嘴角往下淌,滴在他的衣襟上,洇出个小小的甜印,风一吹,带着点橘子的清香。
“冰棍!水果冰棍!凉甜解渴的水果冰棍嘞!”
一声吆喝从林凡喉咙里挤出来,带着点破音,像被砂纸磨过。
他早上在筒子楼楼道里偷偷练过好几遍,对着斑驳的墙喊,怕被邻居听见笑话,可真站在街边,声音还是发颤——前世他坐在窗明几净的办公室里签合同、见客户,西装袖口永远熨得平整,钢笔是进口的派克,从未想过自己会站在满是煤烟味的街边,像个小贩似的扯着嗓子喊。
可低头看见笑笑沾着糖渍的嘴角,看见她亮晶晶的眼睛里映着自己的影子,那点可怜的自尊心瞬间融成了热流,顺着血管淌进心里。活下去,让笑笑每天能吃上热馒头,能偶尔喝上碗鸡蛋羹,比什么都重要。
他的吆喝声在嘈杂里像片小羽毛,却还是被几个跑得满头大汗的男孩抓住了。领头的是个剃着小平头、皮肤黝黑的男孩,叫铁蛋,是附近机械厂张师傅的儿子,平时放学总帮家里捡废铁换零花钱。
他额头上的汗顺着脸颊往下淌,滴在洗得发白的蓝背心领口,洇出一小片湿痕,喘着气问:“冰棍?多少钱一根?”眼睛直勾勾盯着红油纸裹着的山楂味冰棍,咽了口唾沫,喉结动得像个小石子。
“一毛五一根。”
林凡赶紧把冰棍往前递了递,冰凉的甜香飘过去,男孩的眼睛更亮了,像落了两颗星星——他昨天还跟妈妈闹着要山楂冰棍,妈妈说“等发了工资再买”,现在总算见着了。
“一毛五?巷口张奶奶那儿也卖一毛五,你这都化糖水了!”
铁蛋挺精明,指着林凡指缝间往下滴的甜水,往后退了半步,小手还摸了摸裤兜——兜里是他捡了三天废铁换的一角二,要是多花三分,晚上就没钱买弹珠了。
林凡心里一紧——冰棍的边角已经软了,再等十分钟,恐怕就成糖水了。他赶紧放软语气,声音里带了点恳切:
“小同学,你看天这么热,柏油路都晒得发软,这冰棍再放会儿就化没了。
你是我第一个买主,一角二,就按我进货的价钱给你,就这一根,多划算啊——你要是买张奶奶的,还得多走五十步呢!”
铁蛋眼睛转了转,小手在裤兜里掏了半天,摸出一把皱巴巴的零钱——有三个一分的,两个五分的,还有一个边缘磨平的两分硬币,在手心攥得发烫,汗都把纸钞浸软了。
他数了三遍,确认凑够一角二,踮着脚塞到林凡手里,指尖还沾着点煤灰。
他一把抢过冰棍,撕开油纸就啃,冰凉的甜意顺着喉咙往下滑,像喝了口冰镇汽水,他“啊”了一声,冻得缩了缩脖子,却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跑回小伙伴堆里还不忘喊:
“真甜!比张奶奶那儿的还甜!这山楂肉多!”
第一笔生意成了!
虽然少赚了三分钱——这三分钱能买一块水果糖,或者半根铅笔——但林凡的心脏“咚咚”跳得欢,手心攥着带着孩子体温的硬币,竟比前世攥着百万合同还踏实。钱虽少,却是他用双手挣来的,是能让笑笑晚上多喝半碗粥的实在,比什么都金贵。
像是打开了开关,几个原本在观望的孩子听见动静,也围了过来。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扯着奶奶的衣角,小手指着绿油纸的苹果味冰棍,声音软乎乎的:
“奶奶,我要那个!绿的!闻着像咱家院子里的苹果花!”
奶奶是退休纺织厂的女工,手里还拎着刚买的青菜,见孙女馋得直咽口水,叹口气掏出钱包——钱包是人造革的,边角都裂了,摸出一毛五递过去。
还有个戴红领巾的男孩干脆掏出两毛钱,递得老高,声音响亮:
“给我一根黄的!要橘子味的!我妈说橘子能补充维生素,比吃维生素片便宜!”
他是附近小学的中队长,说话还带着点小大人的认真。
剩下的两根冰棍很快被抢空。林凡手忙脚乱地收钱,指尖沾着糖水,黏糊糊的,却笑得合不拢嘴。
两毛四分钱攥在手里,加上早上剩下的两毛,总共五毛八——虽然比进货成本四只多了一毛六,还不够买一碗馄饨,但笑笑嘴里还含着半根冰棍,小脸上满是满足,这就值了。
“爸爸……好吃……”
笑笑舔了舔嘴角的糖渍,声音软乎乎的,像刚剥壳的棉花糖,眼睛亮得能映出头顶的梧桐叶。
“好吃就好。”
林凡用手背蹭掉女儿嘴角的糖,指尖触到她软乎乎的脸颊,暖得像揣了个小太阳。
他不再是那个困在悔恨里的失败者——前世他投资失败,欠了一屁股债,连笑笑的学费都交不起——现在,他是能为女儿挣一口甜的父亲。
人潮渐渐散去,校门口的梧桐叶又恢复了安静,蝉鸣也慢了下来。
林凡掂量着手里的五毛八,目光飘向街角——张奶奶还坐在小马扎上,蒲扇扇得“呼呼”响,冰棍箱上的棉被盖得严严实实,连个角都没露。
张奶奶是退休纺织厂女工,老伴走得早,靠卖冰棍补贴家用,那冰棍箱是她去年冬天托人从县城供销社买的,花了十五块,相当于她半个月的退休金,平时宝贝得很。
一个更大胆的念头在他脑子里冒出来,像颗发了芽的种子——有了冰棍箱,冰棍能多保冷两个小时,就能多卖几根,说不定晚上能给笑笑买碗鸡蛋羹。
他抱着笑笑走过去,张奶奶抬头看见他,有点惊讶地放下蒲扇:
“哟,小伙子,这么快就卖完了?我这才刚卖出去一根呢。”
“卖完了,大娘。”
林凡笑着递过四毛八,硬币在手心码得整齐,
“我再买四根水果的,还是老样子——两根山楂,一根苹果,一根橘子。”
这次他特意留了一毛当“救命钱”——万一晚上没生意,还能买个馒头垫垫肚子,总不能让笑笑饿肚子。
张奶奶接过钱,指尖沾着点面粉(大概是早上蒸馒头蹭的),一边掀开棉被拿冰棍,一边嘟囔:
“你这速度还挺快,比我这老太婆强。我这眼睛不好,看钱都得凑到跟前。”
棉被掀开的瞬间,一股凉气冒出来,带着甜香,笑笑忍不住往林凡怀里缩了缩。
林凡接过四根冰棍,油纸裹着的冰凉硌着手心,却没立刻走。他蹲下身,语气诚恳得像在跟长辈请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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