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泪形水晶》(一) (第2/2页)
“怎么修复?”
“用‘记得’对抗‘忘记’。”疯子执鼎人的声音飘忽得像风,“情不是诅咒,是力量。最纯粹的情意,可以撼动最坚固的规则。你和你那个姑娘……你们之间还没完。她的记忆被封存了,但没消失。你的感情被规则压制了,但还在。”
他伸出透明的手,点在沈砚眉心:“这滴眼泪里,封存着她最真实的笑容。融了它,你就有了‘锚点’——一个可以对抗‘晏忘沈’规则的锚点。但同时……你也会成为谢无咎的首要目标。因为他害怕这个。他害怕有人真的用情破了局。”
沈砚感觉眉心一热,大量信息涌入脑海。不是记忆,是一种……感知。他能模糊地感觉到苏清晏此刻的情绪——困惑,担忧,还有一丝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悸动。
“记住。”疯子执鼎人的身影彻底消散,只留下最后一句话,“真正无忆之人,不是没有记忆的人……是敢于忘记一切、从头再来的人。”
星空开始崩塌。
沈砚的意识被猛地拉回现实。
凝固的时间重新流动。风继续刮,砂石落地,霍斩蛟的刀拔了出来,赫兰银灯惊呼出声,苏清晏的手抓住了他的胳膊——
“沈砚!你怎么样?!”苏清晏的声音里带着罕见的焦急。
沈砚低头看向胸口。
伤口不见了。不是愈合,是……被填补了。那个空洞的中心,此刻多了一枚水晶的印记。泪珠形状,微微发光,透过皮肤能看见里面流转的星光。而原本布满空洞边缘的金色裂痕,此刻全都连接到了这枚水晶印记上,像是树的根系,深深扎进他的血肉。
与此同时,远在千里之外——
山河鼎所在的废墟。
一直静静屹立的巨鼎,忽然震动起来!不是那种剧烈的摇晃,是温柔的、像心跳一样的脉动。鼎身上那些巨大的、象征“众生”的裂痕,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逆向愈合!
不是简单的闭合,是生长。像伤口长出新肉,裂痕边缘蔓延出细密的金色纹路,彼此连接、交织,最后将裂痕彻底填平。整个鼎身的光芒从之前的刺目耀眼,变得温润内敛,散发出勃勃生机。仿佛一棵枯木逢春,重新活了过来。
鼎旁负责看守的几名修士全都惊呆了。
“这……这是……”
“裂痕在愈合!天啊,三百年了,我第一次看见鼎的裂痕愈合!”
“快去禀报——不对,该禀报给谁?苏仙子他们都不在啊!”
没人注意到,鼎身内侧,“晏忘沈,天下安”那六个字的下面,又浮现出了一行新的小字。很小,很淡,不凑近根本看不见。
那行字是:“锚点已定,情根未死。”
同一时间,某座黑暗的大殿深处。
谢无咎正坐在棋盘前,自己跟自己下棋。棋盘上的棋子不是黑白色,是金色和黑色——金色代表九州气运,黑色代表他散布的厄运。
他执起一枚黑子,正要落下,动作忽然顿住了。
优雅从容的脸上,第一次出现裂痕。
不是表情的裂痕,是真正的、物理意义上的裂痕!从眼角开始,细密的黑色裂纹爬上了他的脸颊,像蛛网一样蔓延!
“唔……”谢无咎闷哼一声,手里的黑子掉落,在棋盘上弹跳几下,滚到地上。
他捂住脸,指缝间渗出黑色的雾气。那些雾气扭曲着,发出尖细的嘶鸣,像是无数人在哀号。
“怎么可能……”他从牙缝里挤出声音,“规则……被改写了?谁?是谁?!”
他猛地挥手,大殿四角的烛火全部熄灭,取而代之的是无数悬浮在半空的黑色乌鸦。这些乌鸦没有眼睛,眼眶里燃烧着幽绿的火焰。
“去!”谢无咎低喝,“找到那个改动规则的人!杀了他!不……把他带回来,我要亲手——”
话没说完,他脸色再次剧变。
因为那些乌鸦……失控了。
原本安静悬浮的鸦群,突然开始躁动。它们互相啄咬,互相撕扯,黑色的羽毛漫天飞舞,幽绿的火焰溅得到处都是。最可怕的是,它们在攻击彼此的同时,开始反噬主人!
几只乌鸦尖叫着扑向谢无咎,喙和爪子狠狠抓向他的脸!
“放肆!”谢无咎怒喝,袖袍一挥,黑色的气劲将乌鸦震成粉末。但更多的乌鸦扑上来,眼睛里已经没有了恭敬和服从,只剩下疯狂和憎恨。
仿佛它们突然意识到,这个一直操控它们的人,才是它们痛苦的根源。
谢无咎连连后退,脸上的裂纹越来越多。自己与山河鼎之间那种隐秘的联系,正在被一股温和但坚定的力量切断、净化。那股力量像阳光照进黑暗,让他所有阴晦的手段都无所遁形。
“是那滴眼泪……”他终于明白了,声音里带上了一丝难以置信,“八百年前那老东西,居然还留了这么一手……”
他咬破舌尖,喷出一口黑血。黑血在空中化作符咒,强行镇压了暴动的鸦群。乌鸦们哀鸣着坠落在地,化作一滩摊黑水。
谢无咎喘息着,扶住棋盘站稳。脸上的裂纹缓缓愈合,但脸色苍白得吓人。
“很好。”他忽然笑了,笑容里全是冰冷的杀意,“沈砚……是你吧?除了你,没人能激活那滴眼泪。”
他走到大殿边缘,推开沉重的石门。门外是万丈悬崖,悬崖下是翻滚的黑雾。黑雾里,隐约能看见无数人影在挣扎——那是被他炼成“厄运载体”的可怜人。
“本来想等鼎彻底裂开再动手的。”谢无咎轻声说,像在自言自语,“但现在看来,得提前了。”
他抬起手,掌心浮现出一枚黑色的玉简。玉简上刻着一个名字:温晚舟。
“无忆之人……呵。”他笑了,“沈砚,你以为你在找破局的关键?不,你只是在帮我……唤醒我最完美的棋子。”
他捏碎玉简。
黑色的光点飘散,融入悬崖下的黑雾。
黑雾翻滚得更剧烈了。隐约能听见,从深处传来一声极轻的、仿佛沉睡了百年的叹息。
荒原上,沈砚猛地睁开眼睛。
“你刚才……怎么回事?”霍斩蛟盯着他,“整整十息时间,你一动不动,连呼吸都没了!我们还以为你——”
“我没事。”沈砚打断他,低头看了看胸口的泪形印记。印记的光芒已经隐去,只剩下淡淡的轮廓,“相反,我从来没感觉这么好过。”
这是实话。虽然付出一半寿命的疲惫感还在,但那个空洞被填补后,他感觉身体重新完整了。更重要的是……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与山河鼎之间的联系,变强了。
不是控制,是共鸣。仿佛鼎成了他身体的延伸,他能感知到鼎的状态,能调动动鼎内镇压的气运。
而鼎的裂痕愈合,反馈给他的是一股磅礴的生机。像干涸的河床涌出清泉,滋养着他被掏空的身体。
苏清晏松开抓着他胳膊的手,但眼神依旧锐利:“你到底看到了什么?”
忽然问:“你相不相信,有些东西,就算记忆忘了,身体也会记得?”
“比如……”沈砚抬起手,轻轻点在自己心口的泪形印记上,“比如我知道,你紧张的时候,左手小指会不自觉地弯曲。比如我知道,你思考难题的时候,喜欢咬下嘴唇。…你其实很怕黑,但从来不肯说。”
苏清晏的眼睛一点点睁大。
这些习惯……她自己都没注意过。但沈砚说得每一个,都对。
“你怎么……”
“因为我看过。”沈砚笑了,笑容里有疲惫,但更多的是温柔,“在眼泪里的记忆碎片里,我看过无数个这样的你。所以就算你现在不记得我了,我也知道——你还是你。那个倔强的、不服输的、喜欢偷偷留后手的苏清晏。”
看向西北方向:“走吧。那个光点快停了。我有预感,我们离答案很近了。”
队伍重新出发。
但气氛不一样了。霍斩蛟和赫兰银灯交换了一个眼神,都没说话。顾雪蓑继续装睡,但嘴角勾起了一个微不可察的弧度。
苏清晏走在沈砚身边,沉默了很久。直到翻过一座沙丘,她才轻声开口:“那个……锚点,是什么?”
沈砚侧头看她:“是你。”
“嗯?”
“你是我的锚点。”沈砚说得很自然,就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不管规则怎么抹去记忆,不管谢无咎怎么布局,只要你还活着,只要我还能看见你……我就不会迷失方向。”
苏清晏耳朵又红了。这次红得很明显。
她加快脚步走到前面,丢下一句话:“油嘴滑舌。”
但沈砚看见,她的左手小指,不自觉地弯曲了一下。
他笑了,跟了上去。
荒原尽头,地平线上已经能看见雪山的轮廓。苍狼王庭,快到了。
而怀里的水晶泪——或者说,胸口的泪形印记——此刻正在微微发烫。像心跳,一下,又一下。
指引着方向。
也预示着,更大的风暴,即将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