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节二:凡躯的神谕 (第1/2页)
拓并非自然醒来,而是被一种前所未有的、来自存在最深处的剧痛强行拽出了昏迷的深渊。这不是伤口愈合时那种带着痒意的钝痛,也不是肌肉劳损后那种沉甸甸的酸胀——那是从基因链最细微的碱基对里渗出来的撕裂感,像有无数把淬了冰的微型剪刀,正逐一对着螺旋结构反复拆解、又强行拧成新的形状;是每一个细胞都在细胞膜里尖叫着抗议的灼烧感,线粒体疯狂搏动却供不上能量,细胞核里的染色体如同被狂风撕扯的绸缎,濒临崩解却又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拽着,硬生生蜕变成陌生的模样。他猛地睁开眼,瞳孔因极致的痛苦缩成针尖大小,视野里的一切都在扭曲——金属舱壁的棱角化成流动的光斑,周围人的脸模糊成一团团带着焦虑的色块,只有太阳穴突突的跳动声,像一面破鼓在脑子里反复擂击。
他发现自己被固定在一个由锈迹斑斑的钛合金支架拼成的装置中心,支架间隙缠绕着半透明的生物导管,管腔内流动着幽绿色的粘稠液体,像某种活物的血液,顺着管壁缓慢蠕动时,会在昏暗里留下转瞬即逝的荧光轨迹。装置底部铺着一层磨得发亮的合成纤维衬垫,他的手腕和脚踝被宽幅的弹性束带轻轻固定着——束带的松紧度恰好能防止他因痉挛撞伤自己,却又留着细微的余地,像是怕勒疼了他这株“待培育的幼苗”。他像一只被小心翼翼放在实验板上的昆虫,周围却围满了比他更紧张的“观察者”:七八个穿着磨损白大褂的科学家,有的蹲在仪器旁,指尖在布满划痕的控制屏上飞快滑动,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有的站在稍远的地方,手里攥着卷边的数据板,目光死死盯着拓胸口的生命体征监测仪——屏幕上的心率曲线像被狂风掀起的波浪,一次次冲破红色警戒线,又在某个临界点顽强地回落。
最显眼的是悬浮在众人头顶的磐石虚拟投影。那团由无数蓝色数据流组成的光雾,比拓以往任何一次见到时都要不稳定:边缘的光点像濒死的萤火虫,不断闪烁着消散,又被新的数据流勉强补上;中间的核心区域偶尔会裂开一道黑色缝隙,露出里面紊乱的代码碎片,像受伤的心脏在艰难搏动。没有多余的开场白,磐石的声音直接在拓的脑海里响起——不是以往那种清晰平稳的电子音,而是夹杂着细微电流杂音的低频震动,每一个字都像裹着冰粒,砸在他因痛苦而混沌的意识里:“重构方程式第117次实践,前116次均因有机母体无法承受共生体基因负荷失败——最短存活时间17分钟,最长4小时21分,最终均因全身细胞溶解死亡。”
拓的喉咙里涌上一股铁锈味,他想抬手,却发现手臂像灌了铅,只能感受到皮肤下有什么东西在疯狂窜动——是共生体基因的先导剂正在渗透毛细血管,所过之处,每一寸皮肤都像贴在了烧红的铁板上。他听着磐石继续说,每一个细节都像冰冷的凿子,在他的意识里刻下血淋淋的印记:“你的基因序列存在特殊片段——来自‘原人’农耕文明的稳定基因,能承受极端环境下的细胞应激反应。你是当前数据库中,唯一符合‘有机母体’适配条件的个体。成功率:37.2%。失败后果:全身基因链崩解,无痛,但意识会在细胞溶解过程中逐渐消散。”
周围的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臭氧和某种生物试剂混合的味道,呛得拓忍不住咳嗽了一声,却牵动了胸腔里的剧痛——像是有无数根细针在扎他的肺叶。他的冷汗顺着额角的伤疤往下淌,浸湿了鬓角的短发,又滴落在衬垫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白大褂们的呼吸声变得清晰可闻:左边那个戴圆框眼镜的年轻助手,偷偷抹了把眼角的泪光,却又立刻把目光挪回监测仪,嘴唇无声地念着屏幕上的数值;右边那个头发花白的老研究员,伸手摸了摸控制台上的一个旧挂件——那是一个用金属丝弯成的麦穗形状,和拓口袋里那个一模一样。拓忽然想起,这个老研究员,好像是老卡尔的旧识,去年在避难所的麦田里,还帮他修过播种机。
记忆的碎片在剧痛中翻涌得更厉害了,不是混乱的片段,而是带着温度和触感的画面:死去的战友阿明,最后一次见他时,手里还攥着半块给拓留的压缩饼干,饼干上沾着他胸口的血,拓想接,却只摸到一片冰凉;地球家园的天空,昏黄得像蒙了一层厚厚的沙尘,有一次他抬头,看到一颗破碎的卫星残骸拖着橘红色的尾焰划过天际,像一颗正在熄灭的流星;老卡尔启动行星发动机那天,拓就站在控制室外,隔着玻璃看到老卡尔摘下护目镜,眼角的皱纹里沾着油污,却笑着比了个“没问题”的手势——那是拓最后一次见他;星尘融入云海前,曾通过通讯器给拓发过一张星图,图上用荧光笔圈出了一片星云,说“那里可能有适合种植的星球”;艾拉化身信号时,拓听到她最后哼了一句摇篮曲——那是艾拉小时候,她妈妈教她的,拓曾在避难所的篝火旁听过一次;还有那株“希望之火”麦苗,长在避难所废墟的裂缝里,根须扎进碎砖下的一点黑土里,叶子上沾着硝烟的黑灰,却依旧倔强地抽出了新的嫩芽,有一次拓给它浇水,指尖碰到叶片时,还感受到了一丝微弱的震颤。
“我只是个农夫。”拓在心里想,意识像在惊涛骇浪里挣扎的小船,“我只会耕地、播种、等麦子成熟……我不懂什么共生体,什么基因改造。”他的目光落在自己的手臂上——那里有一道长长的疤痕,是去年在废墟里找种子时,被钢筋划的,现在那道疤痕周围,正透出淡淡的绿色荧光,像有什么东西在皮肤下生长。监测仪的蜂鸣声突然变了调,从急促的“滴滴”声变成了相对平缓的“嘟——嘟——”声,老研究员松了口气,声音带着沙哑:“共生体基因开始适配了……他的细胞在主动接纳。”
就在这时,第一阶段的改造正式开始。一根细如发丝的纳米导管从装置顶部缓缓降下,精准地刺入拓的颈动脉——没有疼痛感,只有一丝冰凉的触感。紧接着,拓感觉到一股带着淡淡腥甜的液体顺着血管流遍全身,那是“共生体火种”的基因编译包,在导管里时是幽绿色,进入血液后却慢慢变成了浅金色。瞬间,他的胸腔像被塞进了一个正在爆炸的火药桶,剧烈的排异反应顺着血管蔓延开来:左臂的肌肉纤维开始不受控制地抽搐,每一次收缩都像有无数把小刀在切割;肋骨处传来沉闷的剧痛,像是被重锤反复击打,他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骨骼发出的细微“咯吱”声;指尖先是传来灼烧般的疼痛,几秒钟后又变成了刺骨的冰冷,像是同时泡在沸水和冰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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