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1章 说凤阳道凤阳 (第1/2页)
天幕上,天灾人祸的画面陡然一转,并未展现更多的刀光剑影,而是传来一阵凄楚哀婉、却又字字清晰的民间小调。用的是淮西地区的方言,唱腔悲凉,如泣如诉:
“说凤阳,道凤阳,凤阳本是个好地方。
自从出了个朱皇帝,十年倒有九年荒。
大户人家卖田地,小户人家卖儿郎。
我家没有儿郎卖,身背花鼓走四方……”
这曲调,这歌词,如同最锋利的匕首,猝不及防地刺入了奉天殿内所有淮西籍勋贵的心脏!
朱元璋猛地僵住了,他几乎是踉跄了一步,难以置信地盯着天幕,耳朵里嗡嗡作响。那歌词里的“朱皇帝”……是他?是他这个从凤阳濠梁走出的放牛娃、和尚,如今的大明开国之君?他的家乡,在他的王朝末期,竟成了这般人间地狱?百姓竟将所有的苦难,归结于“出了个朱皇帝”?
“十年倒有九年荒……卖儿郎……走四方……”朱元璋喃喃地重复着,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心尖上。他一生强势,杀人无数,此刻却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剧痛和……羞愧?他仿佛看到家乡的父老乡亲面黄肌瘦、颠沛流离,一边敲着花鼓,一边用最恶毒的语言诅咒着“朱皇帝”。他建立这个王朝,是为了让百姓不再受苦,可二百多年后,他最深爱的家乡,却因他的王朝而承受了最深的苦难!
“噗通”一声,李善长直接跌坐在了地上,老泪纵横,全然失了宰相的体统。“凤阳……我的凤阳啊……”他哽咽着,几乎喘不上气。他是定远人,与凤阳同属淮西,那是他魂牵梦萦的根脉所在。那歌词描绘的惨状,让他心如刀绞。他毕生辅佐朱元璋,呕心沥血建立这大明江山,原以为是光耀门楣、福泽乡里,岂料最终家乡竟被这江山拖累至此!一种巨大的荒谬感和负罪感将他淹没。
徐达、汤和等淮西将领,此刻也个个面色惨白,拳头紧握,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他们是帝国的基石,是朱元璋最信任的同乡战友,他们的荣耀与故乡紧密相连。可此刻,故乡的悲歌却像最辛辣的嘲讽,将他们一生的功业钉在了耻辱柱上。他们仿佛能看到,家乡的田间地头,那些可能还与他们沾亲带故的乡民,正背着花鼓,唱着这血泪控诉,流浪逃荒。他们为之奋战、牺牲所捍卫的,究竟是什么?
“为什么……怎么会这样?!”徐达虎目含泪,声音沙哑,“陛下与我等起兵,正是见不得百姓受苦!为何二百载后,我淮西父老竟落得如此下场?!那崇祯……那朝的官,到底在干什么?!”他的愤怒不再仅仅针对遥远的崇祯,更针对那个让他的家乡陷入如此绝境的、腐烂到了根子里的官僚系统!
朱元璋的身体微微颤抖,他缓缓抬起头,眼中不再是帝王的愤怒,而是一种深不见底的悲凉和茫然。他环视着殿内这些同样痛苦不堪的老伙计,声音嘶哑地问道:
“咱……咱当初提着脑袋造反,是为了让咱的乡亲们……能吃饱饭,能活得像个样子……”
“可这……这就是咱换来的一切吗?让咱的老家,成了十年九荒,卖儿卖女的地方?让咱的乡音,成了诅咒咱老朱家的哭丧调?”
他仿佛一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喃喃道:“这皇帝……当得还有什么意思?这大明……还有什么脸面,说受命于天,造福于民?”
奉天殿内,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那凄凉的《凤阳花鼓》调子,仿佛还在空气中萦绕,每一个音符都像鞭子,抽打着这些大明王朝最顶层的开创者们。陕西的乱象让他们看到了帝国的危机,而凤阳的悲歌,则像一把钝刀子,割开了他们内心深处最柔软、最珍视的部分,让他们真切地感受到了何为王朝末日的气象——那就是连根,都烂透了。
然而,还没等老朱来得及为自己的老家说句话,洪武十三年的奉天殿之上,一幅幅更贴近土地、更令人心惊肉跳的画面——烽烟,在内地州县燃起!
“万历十六年,刘汝国,聚众于安徽太湖,自称‘济贫王’……”
“万历二十七年,赵古元,江苏徐州……”
“天启二年,徐鸿儒,山东白莲教……”
“天启四年,杨桓、杨从儒,安徽颍州、河南永城……”
一条条起义的记录划过,时间跨度数十年,地域遍及南北。虽然天幕明确说明这些起义“均以失败告终”,但那股压抑不住的、来自底层的力量,却让殿内的洪武君臣们感到一种莫名的寒意。
“这……这么多?”朱标的声音有些发颤,他仁厚,最见不得百姓受苦,也更理解官逼民反的道理,“从万历年间就开始了?而且……越剿越多?”
朱棣面色凝重,他更关注军事层面:“此起彼伏,剿而不绝。说明根本不是一两个刁民作乱,而是天下已然处处干柴,只差一点火星!”
朱元璋的脸色黑得吓人。他出身贫寒,太明白老百姓不到活不下去,绝不会鋌而走险对抗朝廷。他猛地一拍桌子,怒吼道:“听见了吗?都给咱听见了吗?!从万历到天启,再到那个废物崇祯!咱的子孙都把天下治理成什么样子了!贪官污吏!苛捐杂税!逼得老百姓一次又一次地反!你们这些官儿,将来谁要是敢把咱的百姓逼到这份上,咱剥了你们的皮!”
殿内文武噤若寒蝉,他们能感受到皇帝那滔天的怒火,这怒火不仅针对未来的不肖子孙,也针对所有可能盘剥百姓的官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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