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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夜雀南飞

第三十章 夜雀南飞 (第2/2页)

“凤仙张的衰落自有其咎,静海高的荣华也非全在枕边。旁人不清楚,宋大夫应心知。今上心思,岂决于妇人之言!”李正书面无表情:“石门李的确跟他们没什么不同……谁能不同?谁家永昌?路都是自己选的,兴衰都有前因。”
  
  “兴衰当然有前因后果,但兴衰也都在乾坤之中。风急天高,则倾舟覆水。风平浪静,则静海行波。”
  
  “无情天日,岂恤民生。寡恩国君,哪惜国臣!”
  
  宋遥慨然陈词,面上竟有虔色:“但你知道,我大齐自有仁君,朝野尽知慈名,早该登顶——百姓无不翘首,如期春晖也!”
  
  李正书站定在那里。
  
  他身后的摧城侯匾额,像一支悬在那里的箭。
  
  他已经明白今晚是多么特殊的一晚。这是一场绵延了太多年的布局,在如此残酷的棋盘前,整个齐国只有一个人有资格坐在皇帝的对面。
  
  这是当年伐夏之后,暂且搁置的朝争。
  
  一盘残局到如今。
  
  他看到了,他很平静。
  
  他说道:“当今太子的确仁德。想来陛下政数尽时,太阿相继,亦不失为一段佳话。”
  
  李正书虽不再朝,言及太子,只认长乐宫中!
  
  宋遥并不动怒,反而笑着:“今太子的确是好人选,若在太平时节,亦不失明君之格。但他晦隐太久,羽翼不丰,志气早被磨平。想超越今上,绝无可能。”
  
  “长乐太子城府渊深,性缓心宽,能容天下,还有高超的政治手腕,翻云覆雨,不在话下,调理阴阳,反掌观纹——但他不够能打。他从未在军略上证明自己,修行上也没有超迈前人的勇气。”
  
  “乱世须倚刀,争世无宁时。”
  
  他就此定论:“当今之时,能六合匡一者,绝非其人!”
  
  李正书不咸不淡地道:“若论军略,华英宫主演兵决明岛,历练九卒,早就赢得朝野认可。若论修行,她也独开道武,已见宗师气象,每一步都在超迈前人。”
  
  “别忘了华英宫主的兵略是谁教导,她的修行是谁指点。”
  
  宋遥明白在玉郎君口中不可能听到那个名字,只好自己开口:“她越优秀,青石宫里那位就越耀眼。何况他们还一母同胞,青石宫里那位是她亦师亦父的至亲——斗争本不存在,当见‘青石替紫,镇国华英’!”
  
  李正书眼也不抬:“宋大夫什么时候成了江湖术士?莫非治国无良策,勉为其难作谶语!”
  
  “今日并非要同你李玉郎鼓弄口舌,斗于言辞。”
  
  宋遥认真地看着李正书:“其实天海一役后,本局胜负就已定了,如今说是官子,其实已经清盘。我们只是需要一场尽量体面的仪式,来迎接新日高悬,走的都是过场。”
  
  “李家不用做些什么。坐住便好。”
  
  “护国殿里,摧城灵祠仍为第一;军权、爵名、封地,有加无减;青石宫入主紫极殿后,国相一职,虚位以待——殿下这些年一直注视着你,深知你李玉郎的本事,不忍齐失贤良,故使我请。”
  
  “我亦怀着十足的诚意,愿与玉郎君共事,为尊相辅弼。如师子瞻之佐闾丘!”
  
  “是说这些年怎么总感觉有双眼睛在看着我。”李正书摇了摇头,语气却没有那么轻巧:“居其上者,不可凌其志气。窥人私隐,岂以称贤?”
  
  “我对你李玉郎一向敬重,为何故意曲解我意,句句都带刺?”宋遥苦笑着道:“当年殿下坐囚,你也是在东华阁里规劝过的,说‘人言怨怼,不足为凭。太子仁德,能见于时’——”
  
  “是啊,能见于时!此一时,彼一时。”李正书面无表情:“事实证明我错了。”
  
  他并不惊诧自己在东华阁里的私下劝言,怎么一字一句被青石宫里那位知晓清楚。
  
  但人总是在故事最后,才后悔不曾早知。
  
  当年的姜无量,的确深孚众望。
  
  当年的坐朝太子,的确朝野称贤。
  
  其仁恕宽和,古今少见,文韬武略,天下罕有。父子两代明君气象,相继朝纲,寄托了多少人的理想。
  
  怎么就变成今天这样?
  
  所谓圣君圣太子,是到齐夏战争才分歧吗?还是说从根子上,他们的路,就不相同。
  
  “何为时?”宋遥看着油盐不进的李正书,有些恨铁不成钢:“天时已尽在青石宫!李家都走到了这一步,你也走到了这里,竟不以为今时是良时吗?”
  
  李正书呵然一声!
  
  “我必须要承认,当下确实是最好的时机。”
  
  “天海事败,武帝未归,天妃超脱路断,今上负伤未愈;南夏、东海各有其责,不可轻移;笃侯、博望侯领军在外,未可勤王;风华真君神霄斩刀,已无余力;转求神道超脱的天妃和拳压一世的镇国大元帅,都参与古老星穹战场,尚在钵中……”
  
  “诸天万界都被神霄战争牵动了心神,诸天万界都陷足其中。”
  
  “群星不照东土,列国无暇此顾。”
  
  “齐国镇东海、定南夏,疆域极其广大,力量也非常分散。”
  
  “现在又大举征伐神霄,的确是国都最空虚的时候,其空虚程度前所未有!”
  
  李正书看着宋遥,他的眼神是失望的:“可选择在当下出手……青石宫又何以称‘仁’?”
  
  他波澜不惊了许久,唯独此刻显出情绪:“前线正在打仗,无数国人为人族奋战生死,前线是关乎现世命运的种族战争——而你们!在后方掀起叛乱!”
  
  “李玉郎!你以为这是叛乱吗?”
  
  宋遥脸上的表情,几乎是愤慨的:“圣太子当年举朝有力,天下归心,足能与今上分庭抗礼,这是大家都公认的。”
  
  “然而征夏见歧,今上一意孤行,不顾国疲民艰,强决夏襄于阵前。圣太子深知东国不可自溃于内,不忍国家分裂。于是束手自退,甘愿交出所有权力,以资征夏之功。”
  
  “此后重玄明图死,楼兰公亡,圣太子先废后囚,锁居青石宫——从始至终,他可有一次反抗?”
  
  “非不能,是不愿耳!”
  
  “若真是只寻一个合适机会,要为你所言之叛乱,哪里有比征夏更好的时机,为何当年不叛?!”
  
  “当初明地自立,楼兰公举旗靖难,要奉圣太子于龙庭,青石宫又为何一封手书,溃尽明地军心,乃使今上斩旗?”
  
  他有一腔激愤,恨李正书竟然不能理解:“我来告诉你为什么——圣太子非为大位,为齐也!”
  
  “昔日束手是为齐,今日易鼎也为齐。”
  
  “征夏至今已多少年过去?圣太子整顿大齐水师,决胜决明岛,巩固海疆,大兴文治,而后都放手——给了这么多年的时间,等来的结果却是什么呢?”
  
  “天海事败,今上永失六合。”
  
  “你当然可以说今上是万古明君。”
  
  “我也明白今上已经做了所有他能做的,确然文成武德,一旦政数尽,当与武祖并祀——然而天海在先,神霄在后。他已经没有机会了。”
  
  “时也,势也,命也!这是天子的气数!”
  
  “方今之时,唯有革旧迎新,才有全新的格局,才能带来全新的机会。神霄之后,必归一统,东国数千载拼搏在此一举,非青石宫不能决于六合之上。”
  
  “今非叛也。”
  
  宋遥张开双手:“恰恰今日是拨乱反正,拨云见月!”
  
  李正书明白,宋遥追求的确然不是权力——他已经是大齐政事堂成员,掌握大齐帝国最高权力的那一部分人。纵然青石宫那位登顶,他也没有什么进步的空间。
  
  况且还将国相之位,尊奉于他李正书!
  
  宋遥是有着和青石宫那位一致的政治理想,坚定地相信那位圣太子能够一匡六合。
  
  他的政治理念,只能在他期待的新朝里实现。
  
  而这是最糟糕的一种局面——
  
  唯有理想,是最无法回头的选择。
  
  所以李正书自往外走,他也不打算回头。
  
  “李玉郎!你还在留恋什么?!”宋遥在他身后喊。
  
  太庙之中,明里暗里的视线其实有很多,当下都缄默。
  
  毕竟石门李氏,大齐第一名门的态度,大家都想看清楚。
  
  而李正书也并不给模糊的空间,他大踏步地往外走:“今上是明睿之主,东国是一个伟大的国家。我留恋今夜之前,有盛世气象的临淄城。”
  
  “恰恰大齐如此伟大,我等不能见其衰!”
  
  宋遥恨声道:“恰是今上英明神武,军政尽掌,权压一世。错过今次,就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徒损国势,看着他以区区政数,行无望之搏,虚耗千载国运!”
  
  “恰是在今晚,我们才能尽量平和地完成易鼎,不动摇大齐根基。令紫凤浴火而生青凤!”
  
  “李玉郎,你看看这个世道吧!今夜天变。坐住的不止一家一姓。”
  
  “笃侯是国臣,镇国大元帅乃皇亲,至于博望侯、风华真君、定远侯……岂不知明图大帅效忠谁人,为谁而死!”
  
  “宫事一定,天下传旨可定。”
  
  “一切美好的都不会消失,我们只是将错误改变。”
  
  “李玉郎,你只需坐好,坐住便好。无需你受背主之名!”
  
  “你也无主了,早弃东华。不是吗?龙川旧事,你真能忘吗?我告诉你,他真是田安平所杀!”
  
  李正书已经走到了这座陪殿的门口。
  
  宋遥仍然是在九返侯的灵祠前看着他。
  
  他终于停下脚步。
  
  但他仍然没有回头。
  
  “李正书不朝东华阁,不代表今上就是错的。”
  
  “李正书为子侄而悲,不代表李正书能够就此模糊了大是大非!”
  
  他的眼睛红了,但声音仍然平缓。
  
  “先祖如果‘坐住便好’,不会箭摧雄城。”
  
  “家侄如果‘坐住便好’,不会身死东海。”
  
  “我倒是想‘坐住便好’。”
  
  “可是我的好弟弟,我的好侄女,身担军职,必定勤王。而我的母亲,一定会用她的拐杖,敲我的脑门!”
  
  “宋遥啊,你怎么敢这样小看我石门李氏?”
  
  “满门忠血,我李正书有多厚的面皮,能将其拭尽!”
  
  他的靴子已经踩在了门槛上,脊梁随之高起,如同在惊涛骇浪之中,踩上船头!
  
  “李玉郎!你要想明白后果!”
  
  宋遥的声音追出殿外:“这一步不止是石门李氏,还关乎整个大齐天下!内战一起,东国何宁!万里长堤,或溃于此心。你可知其咎?”
  
  李正书微扬其首:“你们挑起战争,却要我们顾全大局吗?”
  
  他讥冷地一笑,一脚踏出偏殿的门槛,一袭长衫飘扬于太庙之前!
  
  他像是一卷立在大齐宗庙里的书简,很多年来,并没有展开他全部的文字。
  
  “李正书!”身着朝服的宋遥,将玉笏握在手中,如握长匕一柄,他低垂着着视线:“我真不愿同你……相见兵戈!”
  
  就在殿门之外,李正书终于回头看他,那通红的眼睛,是带着冷色的:“宋遥,你真的觉得你可以吗?”
  
  “九返”的竖字,正在宋遥身后。
  
  他终于也抬步往殿外走:“昔者张氏先祖助武帝,九战九返,力竭而死。我宋遥忠于圣太子,不敢说九返——八返从之。”
  
  在今时今日,大齐天子武威正隆的时刻,向这位统治了齐国七十九年的无上帝王,发起最严酷的挑战,这无疑是需要勇气和决心的。
  
  在废太子数十年如一日静坐冷宫,蛛网封檐时,还能记得旧时理想,对其保持忠诚,这无疑也是坚韧的体现。
  
  于大齐帝国政事堂现有的九位朝议大夫中,苏观瀛治南夏而官道登顶,叶恨水治东海而跃然绝巅。
  
  负责镇守万妖之门副门、济川地下城,兼掌长济水寨的宋遥,长期以来是被认为落后了许多。
  
  可他在灵祠之前迈步,抬手便风起云涌。
  
  宽大的朝服袖袍鼓荡而起,风云绕身,自成道印。
  
  风清为纵,云浊为横。
  
  纵横交错,是道则,也成阡陌。于是桑田,于是山河。
  
  就在他的抬掌之前,构筑了一座历史浩荡的风云棋盘!
  
  一局风云子,谁解其中味?
  
  九万里山河变迁,四千年大势变幻。
  
  “江山百代,岁有其主。社稷万年,岂承老冠?!”
  
  宋遥双眼之中,风云变幻:“以风云为子,黎庶成势,李正书,请解我此局,开我心惑。”
  
  此乃天阶道术·风云局,是宋遥潜心问道的最新成果。
  
  合天下大势,历史洪流。一横一竖,显见风云。非真知灼见者,不可于此局落子。
  
  李正书却只是抬看一眼,一指点出,正在棋盘天元:“君之贼在心肺,齐之贼于社庙!这‘叛逆’二字,是你脱不下的历史名声,也是你治不好的心病。”
  
  一指风云溃。
  
  他没有下棋,他的玄心天问指,问的是下棋人。
  
  而在同一时间,风流云散儒衫动,李正书猛然气势高拔!
  
  很多人都知道,东华阁首席大学士的位置,是给他李正书留的。很多人也都知道,当今齐帝一直把玉郎君当下任宰辅培养。
  
  此人一旦登顶人臣之极,必然立地绝巅,几无悬念。
  
  但没有人知道,他竟会于此刻跃升——他做好了不借助官道,独立证道的准备!
  
  他明白洞真修为是走不出太庙的,当世真人改写不了日夜,而他必须要在这个风起云涌的夜晚,留下石门李氏浓墨重彩的篇章。
  
  故而将多年的韬晦,都掀在一时。
  
  可就在李正书指溃风云的同时,宋遥也抬手投出手中的玉笏,如做一局投壶的游戏——他亦知风云局困不住李正书,所以先发绝杀手段。
  
  但见惊雷掠空一瞬间。
  
  玉笏迎风便长,顷成高碑一座,向李正书镇落。
  
  李正书及时翻掌撑天,却被这高碑死死镇住。
  
  碑上有字,其曰——
  
  “食民膏脂,济民何辞?遂守太庙,以正天时。”
  
  碑石不断下坠,也将李正书的手慢慢压低。
  
  李正书终于明白,宋遥为何今夜见他于太庙。
  
  拦他只是其次,去李家或者在灵祠这里见他,没有什么不同。
  
  最关键的地方在于……青石宫正在掌控太庙!至少在革鼎期间,要让太庙,乃至宗人府,乃至整个大齐宗室,保持中立。
  
  因为青石宫里那位,也是名正言顺的太祖子孙。今日革鼎也好,叛乱也罢,都是姜氏皇族内部的事情。
  
  无论谁上谁下,都不影响宗室的地位。甚而新君登基,必有加赏。
  
  大齐宗室,尽为皇权附庸。在东华阁那位和青石宫那位面前,一样的没有抗争能力。
  
  让宗室坐壁上观,不算多么难办的事情。
  
  难办的在太庙——
  
  太庙从来是天子亲祀,只有大齐皇帝,或捧着大齐皇帝亲笔诏书的人,才有资格来这里主持祭祀。
  
  这里供奉的是皇帝,也只认皇帝。
  
  但青石宫早有准备。
  
  一则青石宫里那位,当年就以监国太子名义于太庙祭祀,大礼不止一次。他是唯一一个能跟当今天子争太庙的人。
  
  二则……
  
  当年长河龙君身死,日月斩衰。
  
  朝议大夫宋遥上书天子,要亲守太庙,为齐国“正天时”。
  
  为此还同朝议大夫陈符有过一番辩论。
  
  最后皇帝亲笔勾出,说以民为重。故此成行。
  
  青石宫必定在当时就已经埋下伏笔。
  
  宋遥所谓的“正天时”,的确在那段时间维护了百姓的正常生活,但恐怕真正要“正”的“天时”……是青石宫南面而君!
  
  李正书并不是在与宋遥斗争,而是与天时为敌,受太庙压制。
  
  绝巅只一步之遥,却不能再跃升。
  
  宋遥慢慢地从偏殿里走出来,而李正书在玉笏高碑之下,慢慢地陷沉。
  
  “君之才十倍于我!但你站在了正确的对立面,拦在了易鼎革新的大势面前。时代碾过你这样的风流人物,也不过是车轮的一次停顿。”
  
  玉辉照尊面,宋遥的眼神透着惋惜。
  
  李正书却平静地抬眼:“能硌一下青石宫……也证明我骨头还硬。”
  
  ??下周一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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