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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夜雀南飞

第三十章 夜雀南飞 (第1/2页)

东华阁外灯光灿亮,身形高大的霍燕山静伫光里,似披雪望天。
  
  夜幕太重,星穹为钵所隔。
  
  他感觉自己也是一个行钵者,拾取着宫廷内外的缘分,而天子是他唯一的布施人。
  
  韩令荣升,已去负责打更人了。而他今夜的失分,不知还要多久才能挽回。
  
  在某个瞬间,他心有所感,视线落在二重宫门——
  
  阴影是被掀起的垂帘,丘吉那过于温和的五官,在夜海中浮出水面。
  
  “丘公公!”
  
  霍燕山的声音略略抬起,当然脸上还是带笑:“有事?”
  
  守在天子近前,随时等候并传达皇帝的意志,是内官之首才有的福分。
  
  他有事出宫去了,才轮到随堂太监。
  
  而秉笔太监的优势,在于能为天子拟诏,也常常在外宣旨,传达皇帝的意见。
  
  总得来说,秉笔于外,随堂于内。
  
  随堂、秉笔十六位太监,再加上他这个掌印大太监,构成内官权力体系里的最上层。
  
  在这个权力体系中,越靠近皇帝身边,权柄越重。
  
  有时候大家斗生斗死,不过是为了在皇帝面前露一次脸。
  
  霍燕山心中是有不满的。
  
  他今夜在君前失分,就因为丘吉一句“朔方伯久置庭府,心有怨怼!”
  
  常年随侍天子,亲见姜望和皇帝是怎样相处,他自然明白天子心中偏向于谁,他的站位也是坚定不移的。
  
  而作为天子家仆,事事以上为先,他必须要对朔方伯的怨怼表达出态度——相对于“不懂事”来说,“不够忠诚”才是更大的问题。
  
  所以丘吉那句私告一出口,他今夜的失分就成为必然。
  
  若以此为结果倒推……丘吉的提醒果真是善意吗?
  
  宫内之争,全在圣心。往往刀不见血,却杀人无形。
  
  一旦被掀翻了,再想爬起来,可是难如登天。
  
  迎着霍燕山的审视,丘吉并不说话。只是伸着懒腰,微笑着走出门洞。
  
  往常落地无声,今日却足音清脆。
  
  随着他的懒腰而举起的玉如意,贝叶般的钩头染着殷红!
  
  霍燕山顷刻脊生凉意,意识到此时与往时任何一刻都不同。
  
  他往丘吉身后看,门洞森森,如无底之海,吞没了一切光线。
  
  本该在那里值守的宫卫,一个都不见。
  
  “不必看了。”
  
  丘吉微笑着说:“该解决的我都已经解决——霍公公应当明白,在顶层的叙事里,他们什么都不决定。”
  
  霍燕山这时候才惊觉——
  
  今夜的大齐宫城,未免太过安静。
  
  除了某些被天威笼罩的时刻,他从未在大齐帝国的皇宫里感受过危险。也从来没有想到,在这明君当朝,圣治时代,竟有宫廷之变!
  
  一时心中的念头实在跳脱。
  
  他压根想不明白,这危险能够从何而来?
  
  以至于看到丘吉此刻的笑,念及前一刻走进东华阁里的朔方伯,他竟有脱口而出的惊悚——
  
  “荡魔天君杀过来了?!”
  
  倘若天子决定庇护鲍玄镜,以那位荡魔天君恩仇必报的性格,以其人和白骨尊神的血海深仇,他有没有可能直接杀进临淄来呢?
  
  而丘吉一向与之交好……有没有可能为其先驱,为之开宫门?
  
  他明白这想法很荒谬,可除了这个他实在想不到别的危险。
  
  当今天下,还有谁有这个本事?
  
  除了大闹天京城的姜望,还有谁有这个胆量?
  
  难得看到霍燕山的紧张,丘吉哑然失笑:“姜……那位吗?”
  
  往前他从未展现过多么了不起的修为,至少是及不上已然洞真的霍燕山。
  
  然而此刻随意一言,即见因果交错,在他眼中荡漾成实质的波澜!
  
  甚而于他身前,交织出清晰的幻景——
  
  「背景是小城一般的国库。
  
  主角是尚还有些青涩的姜青羊,和如今日一般慈面带笑的随堂太监丘吉。
  
  那时候的姜青羊眉清目秀,眼神清亮,正处在年少得意、对未来满怀信心的阶段,却又压着沉甸甸的往事,沉稳笃行。
  
  幻景中他正诚恳地道谢:“今日之事,真不知该如何感谢公公!”
  
  那时候的丘吉只是温和地笑:“就当结个善缘。”」
  
  霍燕山还要再看后面的故事。
  
  丘吉举着的玉如意轻轻一敲,便敲碎这幻景。
  
  他摇头咋舌:“那位已经强成了这个样子?一旦言及念及,我竟然连和他曾有过的因果交集都不能掩盖,动辄外彰于神通?”
  
  说起来与姜望相识,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那时候他带着国库的钥匙,奉命去术库帮姜望领赏。那时候的姜望还在内府境……他主动推荐了旧旸皇室的《乾阳之瞳》,就此成为一段交情的开端。
  
  他叹息:“细想来,时流如渔鼓,岁穷又三更!”
  
  霍燕山的脸色十分难看。
  
  尤其在听到幻景之中,当年丘吉对姜望的那句道别语后。
  
  “善缘”一词,最早源出于佛门。
  
  虽然早已是常用的词语,毕竟齐国抑佛,天子一向对佛不喜。丘吉作为天子身边人,又怎会措辞如此不小心?
  
  除非……
  
  “枯荣院?”他看着丘吉,一字一顿,开口极重,落到具体的字上却很轻,仿佛提及莫大的禁忌!
  
  这三个字也的确是齐国的“不可言”。
  
  丘吉将玉如意敲在手上,发出‘啪’的一声响,以为抚掌:“见微知着,不愧是霍公公!要不这内廷良宦如云,怎么是您登顶这内官之首呢?”
  
  “公公既是明眼之人。”
  
  他又抬手指着浓如墨染的天空:“你看这紫微不照,日月不悬,岂非明主暗室,变革之象?”
  
  霍燕山身形僵直。
  
  些许宫斗心思,在这骤然掀开的大潮前,根本碎如浮萍!
  
  以此时思前时,才发现自己太小家子气,拘泥于蜗角之中,对丘吉的揣测何等浅薄。
  
  丘吉要的,不是他霍燕山在天子面前失分。
  
  这位丘公公,压根没想过在当今皇帝面前争宠,因为他所效忠的,另有其人。
  
  他要的就是鲍玄镜在宫外的那一阵等待。
  
  让这般冷落,作为最后的砝码,加速倾斜鲍玄镜心中的天平。
  
  从而让东华阁里的面圣,有血溅五步的可能。
  
  而他无意之中成了帮凶!
  
  诚然天子神威无上,白骨尊神也曾是幽冥超脱,青石宫里那位,更是显赫了整个元凤之政。
  
  诚然是丘吉有心算无心,亦是他自己的不谨慎。
  
  设想若是韩令在此,会犯这样的错误吗?
  
  霍燕山连连勾动暗令,却未惊动任何一个人。
  
  整个东华阁宫域,都已陷入绝对的死寂。
  
  是来自大神通者的掌控,还是在自己未曾惊觉的情况下,宫中变节者众?
  
  “我见明主在暖阁,未见明主在暗室。”
  
  “古往今来称名圣君,无有胜于紫极殿里坐朝者。泱泱大齐,雄魁东土,是他事功!”
  
  霍燕山将身前横,浑如铁塔一般,拦在了殿门之前:“未知你所言明主,竟是何人?”
  
  他声若雷霆,在广场上翻滚,却怎么也冲不破这个浓重的夜晚……始终在殿前打转。
  
  “日上中天,不免盛极而衰。长夜漫漫,岂不见朗月横空?”
  
  丘吉仍是笑着:“紫极殿里固然是圣主,但御极七十九年,已进无可进,恋栈不去,徒损天下矣!紫天当死,青天当立,吾当北面而事青石宫,顺天应时!”
  
  “大齐正朔,在天子一言。君不言退,谁堪其位?”霍燕山面涨紫气,腾身而起,势如苍鹰搏兔:“名不正则言不顺,理不直而道不成……吾虽奴婢,斥之为‘逆’!”
  
  一声“逆”字如惊鼓,在这长夜反复的轰隆。
  
  丘吉终于不再微笑,手里的玉如意轻轻一摆,拂皱了夜色万里。另一只手张开五指,遥对当下的内官之首,往前一推——
  
  就如蛛网之上按蚊虫。
  
  只这一下,战斗就已结束。
  
  霍燕山整个人都被吊起来,一身紫气被轰散,手脚大张,虚悬空中。
  
  “君虽君,臣虽臣,没有人永远做对事。愚忠愚孝皆不可取,父谬子纠,君错臣改,这才是最大的道理。”
  
  丘吉抬眼看着他:“霍公公掌印多年,宫里多少还有用得着您的地方——咱代表青石宫,再给您一次机会。”
  
  霍燕山被按在空中,已经显得干瘪,再不似旧时威风。却毫无表情地与丘吉对视,嘴里只吐出四个字:“乱臣贼子!”
  
  丘吉遂不言语,只合指握拳。
  
  但见密密麻麻的黑色的因果之线,从霍燕山七窍窜游而出,交错在他身外,一霎合拢——如同缚茧。
  
  ……
  
  ……
  
  第一道宫门和第二道宫门之间,亦是一片无遮的广场,此刻载光如池。
  
  小小的麻雀在广场上方飞过,投下的阴影,便是今夜的横波。
  
  鲍维宏站在朔方伯的轿子旁边,也不计较身份,和轿夫们杵在一起。
  
  威武的宫卫全甲肃立宫门。
  
  幽幽的门洞和紧闭的铜门,他明白门后是他永远走不进去的深宫。
  
  但相较于第一道宫门之外的芸芸众生,他又离权力中枢很近。
  
  这个世界是围绕着皇帝转的。
  
  漩涡中心的人,掌握整个帝国的命运。
  
  鲍玄镜能到这里来,有深夜奏对的机会,这是不是一种态度呢?应该可以得到天子的支持吧?
  
  鲍维宏抱臂倚轿,有些不安的想着。
  
  直到现在他也不明白,为何在鲍府之中,鲍玄镜说他什么都不懂。
  
  丘吉和鲍玄镜就在他面前谈妥了交易,而他从始至终没有听懂一句弦外音。
  
  在某一个时刻,他似乎听到了什么响动。但肃立的宫卫令他明白,都是错觉。
  
  风月场里的莺歌之声,飞得很远。
  
  他站在这里,竟然也听得见。
  
  那歌声隐隐,唱的是——
  
  “金炉香兽烟吹晚,雪枕锦衾云梦还。轻解罗衣羞为语,玉山横倒唤竹郎……”
  
  哎呀好唱词。
  
  啊不对,大半夜的唱这么高声这么香艳,有辱斯文。
  
  什么红袖招、海棠春、天香云阁、温玉水榭、三分香气楼……他都不熟悉。
  
  鲍维宏静静地看向天空,想着夜鸟南飞,明日或许有雨。
  
  ……
  
  不夜的临淄城,雀影在光中如游鱼一线,掠过许多街道的河流,沿着红墙攀上了太庙的黄檐。
  
  齐礼“左祖右社”,太庙立在皇宫左侧。
  
  历代帝王,于此供奉祖宗。
  
  风调雨顺,常常写进祭文。
  
  “奉天”和“护国”,是太庙里规格最高的两个陪殿。
  
  护国第一,祭祀的是那位“十箭摧雄城”的摧城侯。
  
  与之并列的灵祠,则是香火已凋的九返侯——
  
  自当年“张咏哭祠”后,凤仙张氏正式绝嗣。有关于这座灵祠的祭祀……“礼部专承之”。
  
  这其实不是一个多么特别的日子。
  
  但神霄世界大战方酣,各国天骄闪耀其中,为人族争势,也为自己赢得一生的名声。
  
  拥有非凡军事才华、本该于此大放异彩的李氏麟儿,却只能含笑于画中,一任尘来风卷,徒然让人怀缅。
  
  老太君今天和过去很多天一样。
  
  晚上仍然好好地吃了饭,吃干净一碟青菜,碗里的米饭一粒都没剩下,喝完一杯浓茶。只是在拄着拐杖离席的时候,怔然了瞬间,忽然说该祭一祭先祖了。
  
  事母至孝的李正书,便替母亲来这一趟。
  
  他当然明白,老太君想的不是祭祖之礼,而是她的乖孙。只是那份情感无处寄托,她不想说出口,不愿让晚辈担心。
  
  国内这两天的风波他没有太关注。
  
  说侍奉母亲,就是侍奉母亲,不是什么以退为进。
  
  他不再读书,把书都锁进箱子里。他不再练剑,亲手把佩剑折断,扫进了尘埃。
  
  学成文武艺……谁也不卖了。
  
  他不再关心世界,不聊国事,甚至不参与任何军事上的讨论。
  
  李正言说逐风铁骑最近如何如何,他说他知道集市上有一家的蔬菜更新鲜,明天他会起早去……娘会爱吃的。
  
  当代摧城侯破天荒地在桌上摔了碗,说了句“乌烟瘴气”。
  
  听说他还写折子,大骂鲍家的那个小子——对方疑似是白骨邪神的降世身。
  
  李正书不关心。
  
  他只是理解。理解一家之主、霸国公侯、大军统帅,在任何时候任何地方,都没有任何宣泄情绪的理由。只有在他这个大哥面前,可以有一瞬间的失控。
  
  弟弟和母亲,互相逞强。
  
  “碎碎平安。”他只是笑着说。
  
  但明白一万句平安也求不来真正的平安……也杀不掉田安平。
  
  他是该去问一问田安平,当年东海的真相。但田安平已经堕魔,大家就有了生死的理由,似乎别的也不必再问了。
  
  倘若龙川含冤,杀田安平没有错。倘若龙川的死确实跟田安平无关,杀田安平也没有错。那么有些事情就不用那么分明。
  
  天意香的味道过于浓郁,李正书从来没有喜欢过。
  
  但还是认真点燃了,又认真地拜了拜,插进香炉。
  
  张了张嘴,最后什么祷词也没说。
  
  无非是……“李氏先祖佑齐国”。
  
  他站起身。
  
  临淄没有什么好的,有一天母亲走了,他就去云游天下——当然中间可以去冰凰岛小住,凤尧实在是个懂事的孩子——但终点一定是魔界。
  
  陪祀的灵祠当然不会很宽敞,烟火缭绕尤其拥堵。
  
  李正书慢慢走到灵祠的门口,抬眼便看到了宋遥。
  
  这位名声极好的朝议大夫,刚从九返侯的灵祠里出来,正站在那边的门口。
  
  看起来是不期而遇。
  
  一个人深夜拜祠奉香已经有些奇怪,两个人撞在一块更是别扭。
  
  尤其一摧城,一九返,颇有些命运编织的精巧。
  
  李正书点了一下头,便算是已经问候,自顾往外走。
  
  宋遥为什么来祭祀九返侯,又为什么大晚上穿着朝服,如此隆重。
  
  这些他都不愿意思考。
  
  他吃够了聪明人的苦楚。只希望自己什么都迟钝一些。
  
  但宋遥却开口:“李玉郎!”
  
  李正书站定了。
  
  他回过头,看着身姿挺拔、五官明朗的宋遥,正目光炯炯地站在“九返”二字之下。
  
  “我记得宋大夫不是一个喜欢打趣的人。”他说。
  
  主要是他们从来没有这样亲近,可以把“玉郎”当做昵称。
  
  宋遥身上也沾着天意香的烟气,当然也沾着这十几年官场浮沉的风雪,他看着面前的李正书,眼神悠远。
  
  所谓世间少有的玉郎君,今日一身简单长衫,难掩文华气质。仍是当初冠绝临淄的好样貌,五官经受住了时间的考验,只是更深邃许多……唯独斑白的鬓角线条分明,让岁月变得如此清晰。
  
  是何时白的呢?
  
  前番见他并不如此。
  
  但前番是何时见的……好像也已经很久了。
  
  “风流倜傥的玉郎君,终也难追韶华!”宋遥轻叹。
  
  李正书没有心情陪他感慨,只掸了掸衣角,似以此掸走烟尘。
  
  “我们这个年纪,还聊什么韶华呢?”
  
  当年鲜衣怒马的时候,大家也别过苗头,抢过风头。如今时移事过,无论再怎么复刻当年的场景,再怎么对立,对视,乃至对峙……都不见当年的心情。
  
  宋遥又叹一声:“是啊,最该聊韶华的人,已经不在了。”
  
  “宋大夫不是这么不会聊天的人。”李正书的目光冷下来:“是不想,还是不愿?”
  
  宋遥苦笑起来:“就没有别的理由吗?”
  
  “在先祖灵祠之前,先君正庙之中,大家还是庄重一些。倘若你觉得剥他人的伤口是有趣的事情,那么我质疑你的人品。倘若你觉得刺痛我就能影响我,那么我质疑你的认知。”李正书看着这位朝议大夫:“宋遥,你是哪一种人呢?”
  
  “我是为你痛心,为李家痛心啊,李玉郎!”宋遥总是风轻云淡的脸,这时看起来倒情绪饱满,情真意切:“凤仙张和静海高的故事,当年龙川的朋友就很爱讲。今上恩亦无加,罚亦无加。有龙川之殇如刺在前,如今你李玉郎又奉孝弃忠,则君心何以加恩?他日李氏,岂不为今日张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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