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第2/2页)
三个人各自开始准备了起来。顾暮雨发现就算自己把台词背熟了,也很难跟上原片的语速。在准备台词时,赶火车似地把台词念了一遍又一遍。过了许久,胡珊珊问道:“可以过一遍了吗?”
“啊,我的台词还记不太牢,没事,就先半脱稿地对一下吧。”班长道。
顾暮雨深吸一口气,开始配音。一轮下来,班长哈哈大笑道:“完全不行啊,别说感情投入了,就连对话连贯都难做到。”
“那我们再多准备几遍?”
“嗯嗯。”
在准备第N遍时,班长打断顾暮雨道:“暮雨,我觉得夏莉这句‘不!你怎么能活着!你怎么能活着!一直以来我都......我爱你!’是这个片段的高潮,你应该表现出她的失望、痛心,以及在这种绝望情绪中的告白。”
“啊啊,太难了。”顾暮雨抓头道。她努力将自己代入角色,将这句话又说了一遍。
“还是缺点什么啊,只感到失望,没感到爱。”胡珊珊看着顾暮雨说道。
不知是否感觉到了胡珊珊语气里的暧昧意味,顾暮雨有些恼火,没好气地说道:“我怎么知道?我又没爱过谁,怎么表现爱?”
“稍安勿躁,稍安勿躁。”班长忙调解道,“你就闭上眼睛想象眼前是你一直期待出现的爱人,他却让你失望透顶,可你仍在绝望中爱着他。”
顾暮雨闭上眼睛。眼前的世界慢慢安静了下来。渐渐地,她仿佛看到了书店男子静默的剪影。可记忆的轮廓渐渐模糊,眼前的剪影慢慢地淡去、淡去。顾暮雨仿佛挽留般地说道:“IchhabedieganzeZeit......Ichliebedich.”
胡珊珊愣住了。她看着顾暮雨虔诚般地微微闭上的双眼,仿佛里面珍藏着一个她恨不得付之一炬的人。
是谁。是谁。她握紧了拳头。
“啊,这遍感情挺到位的,就按这次的来。”班长点头肯定道。
顾暮雨睁开了双眼,脸上的爱也收敛不见,对班长笑道:“我可不能保证每次都能这么到位。”
中文楼敲响了十二点的下课铃。
“啊,已经中午了,我们一起去吃饭吧?”班长提议道。
顾暮雨一想到还要和胡珊珊相处,心中叫苦不迭。
“站起来没问题吗?我扶你。”胡珊珊关切地对顾暮雨说道,没等顾暮雨说出“不用”二字,胡珊珊的手已经扶上了她的胳膊。顾暮雨只觉仿佛被蛇缠住一般,心里说不出的难受与别扭。
胡珊珊扶着她下了阶梯。
“小心点。”胡珊珊柔声对她说道,分明是呵护掌上明珠般的口气,顾暮雨却觉得像是土匪头子在押压寨夫人回山。
顾暮雨正百般不适之时,只听一个清朗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暮雨!”
顾暮雨抬头一看,是许小潺。她刚刚下课,背着一个布包从走廊里走过来。
“你怎么在这儿呀。”许小潺笑道。
“小潺!”顾暮雨如遇救星,忙挣脱开胡珊珊的手,一头扎进许小潺怀里,“我们在这配音呢。”
胡珊珊的手一下空了,她怔怔地看向许小潺。
“配音?好玩吗?”许小潺道。
“有点难。”
“暮雨配得挺好的,有一段是夏莉对威尔汉姆的告白,暮雨配的夏莉,情感很投入。”班长道。
“哦,”许小潺坏笑道,“让我猜猜你告白的时候在想着谁。”
“在想着你啊,我最爱你了。”顾暮雨冲许小潺撒娇道。
“你要表白多少次?行了,我扶你回宿舍,然后去食堂给你打饭。”许小潺宠溺地对顾暮雨说道。
“啊啊你最好了。”顾暮雨看向许小潺,满脸幸福。
胡珊珊在一旁冷冷看着,脸上阴云密布。
她知道许小潺。走在校园路上偶然碰到顾暮雨,总是有一个女孩子陪伴在她左右。她们手挽着手,紧贴着彼此,说说笑笑。顾暮雨的朋友圈里,隔三岔五就出现她的身影,要么一起去听演唱会,要么一起逛商场,连顾暮雨的生日合照里都只有她,外加一个小蛋糕,两人份的。
“今天生日,我许了一个愿望,那就是许小潺要给我买一辈子的生日蛋糕。”文案这么写道。
今天终于见到真人了。胡珊珊看着许小潺扶着顾暮雨远去的背影,心头升起了痒痒的杀机。
所有在顾暮雨身边的人,都要去死。最后在她身边的,只能是我。
她的目光阴沉得如厚厚的阴云,里面仿佛要射出如剑一般的闪电。
许小潺仍自顾自走着路,与顾暮雨说笑着,不知身后阴沉的目光,日后要怎样缠绕她的人生。
“嗯,好困啊。”顾暮雨的闹钟已经响了几遍,终于放弃叫醒这个懒虫。顾暮雨睡到日上三竿,舒适地伸伸懒腰,耷拉着眼皮,点开手机屏幕。
一条陌生短信映入眼帘。
顾暮雨瞬间睁大了双眼。
“你好。我是去年初雪坐在你对面的陌生人。我看见了你的字条,很愿意和你交个朋友。如果可以,我们可以保持短信往来。”
居然真的联系上了!顾暮雨心中惊雷滚滚,斟酌着该怎么回复。
“你好,很高兴认识你。我叫顾暮雨,是师范大学德语系的大一学生。平时喜欢阅读、听音乐、滑冰。不知道你有什么爱好?”
顾暮雨紧盯着屏幕,期待着对方的回复。
没几分钟,对方发来了短信。
“你好,你可以叫我L。我是化学系的大一学生。我也喜欢看书,空闲时喜欢弹琴、游泳,爬山。”
顾暮雨微微皱了皱眉。他为什么不愿意透露自己的姓名?可能只想把我当网上聊友?安全意识挺高的啊。
“我看见你那天在看《古都》,你喜欢川端康成吗?”
“挺喜欢的。”
“啊,我也很喜欢。我觉得他的文字像雪一样纤细纯净。我看到结尾,觉得感动又释然。我觉得感动的是,她们一直是孤身一人、没有亲人地活着,突然遇到了对方,没有猜忌、没有怀疑,而是全心全意地为对方付出。千重子送给苗子华美的衣服,苗子在山中为千重子挡住风雨。在物欲横流、趋炎附势的世间,她们作为彼此唯一的亲人紧紧依偎着。但由于早已习惯了以一个人的姿态活着,她们选择了离开彼此的世界,不再打扰彼此,就像一个人在太阳底下只能有一个影子。在落了雪的清晨,苗子离开了,她们永远分别了。我看到这里,就在想,是不是所有亲密的关系都注定面临分别的结局?我虽然没有双胞胎姐妹,但是也有一个十分亲近的朋友,我们的友谊也十分的深厚,是不是有一天我们也将面临这样的分别?分别的那一天也会这样悲伤中带着释然吗?我不知道,但是人都有生老病死、悲欢离合,一个人真的可以依靠另一个人一生一世吗?无常的命运随时都能把一个人从另一个人身边夺走。到时候,我们又该如何自处呢?是永远活在分别的悲伤中不能自拔,还是带着释然与坚定走完属于自己的人生之路?”
对方过了良久,发来了一条消息:“感觉你的思想,带着一点悲观厌世的基调。好像佛教的无常观。”
“啊,我是喜欢佛教啦,可能受佛教思想影响比较大。”
“比起面对生死别离这样注定的结局而一开始就选择独善其身,也许勇敢地拥抱爱与痛也是一种选择。是无常,让一朵花衰败、两个人分离,但也是无常,赋予了花朵无畏凋谢的力量之美,教会了人们对下一秒将要失去的幸福的珍重。人迟早要分离,何必相爱?就像人迟早要死,何必活着?也许过程本身就是一种意义。”
“那如果真的面临了分别,你觉得自己可以走出悲伤吗?人真的有力量可以承受如此沉重的命题吗?”
“我相信人的韧性。无论遭遇何种苦痛,人都会在坚忍中走完这一生。如果注定要为另一个人悲伤,那就只能选择背负这种苦痛。至于要背负到何时,是否要背负一生直至惨然逝去,可能要看个人的悟性与修为。但有时候,这往往是一种难得的逆增上缘。逐渐走出对他人的依赖也是慢慢走向成熟与独立的标志。万事都有一个结果,所以只需静静等待、坚强地活下去就可以。”
突然,许小潺打来了电话。
“喂?”
“喂,暮雨,有空吗,我找你说件事。”
“哦,有空啊。什么事啊?”顾暮雨只好暂时搁置了和L的对话。
“我收到别人的警告了。”
“什么警告?”
“我包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张字条,上面写着,离顾暮雨远一点,不然你会死得很难看。”
“啊?怎么会这样?”顾暮雨担心地问道,“我们招谁惹谁了?”
“可能是某个想接近你的人,嫉妒我们的关系吧。”
“你觉得会是谁?”
“我怎么会知道?只是我觉得你们系的胡珊珊一直挺奇怪的。”
“我也觉得她挺奇怪的。每次看见我的眼神都很阴沉。”
“我也是慢慢注意到了,她每次一看见我就躲着我走,实在躲不过撞见了就一副表情阴沉、魂不守舍的样子。”
“真的啊?她看见我这样就算了,为什么看见你也这样?”
“谁知道?好像我的存在对她来说是个打击似的。”
“小潺,你别怕,你先去找系里的辅导员说明一下情况,然后再留意留意是谁往你包里塞的字条。”
“我们这段时间要不就先别见面了。”
“啊,这样啊。”
“你也要注意安全,感觉这个人对你有很强的控制欲,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
“我要不找胡珊珊谈谈?”
“先别打草惊蛇,这个人这么变态不是一两句话能摆平的。先找准时机,再主动出击。”
“小潺,你一个人可以吧?我记得你胆子贼小了,晚上都会怕黑得睡不好。”
“放心啦,我胆子哪有那么小?”
顾暮雨不放心地挂了电话,她看向窗外,今日阴云密布,不知何时会下雨。
顾暮雨与许小潺已经半个月没见了。期间风平浪静,倒也没发生什么事。只是顾暮雨平常去学校超市买东西、去操场跑步时都会留心身边有没有监视的目光。期间也遇到过一两次胡珊珊,她不再像之前那样躲避目光,而是直勾勾地盯着她,直至快走近时,才冷冷地别过目光,沉着脸走过。
是不是她写的警告信?顾暮雨有一种想找她说清楚的冲动,又怕冤枉了人徒增尴尬,每一次只好作罢。
过了两周,顾暮雨给许小潺发消息道:“小潺,我们好久没见了。已经两周过去了,应该没什么事了吧。我们要不见一面?”
“好啊。”许小潺回道。
顾暮雨如愿见到了许小潺,与她在校外吃吃逛逛、嬉笑打闹,以为生活又恢复了轻松愉快的状态。只是没想到第二天,警告再一次来袭了。
“啊!!!!!”许小潺的包掉在了地上。她颤抖着双手,面色发白。包里的东西散落一地,水笔、本子、水杯,以及一只被开膛破肚的死老鼠。它蜷缩着爪子,五脏六腑流出体外,鲜血流遍周身。
许小潺的手上抓着一张字条,还是同样的笔迹。
我已经警告过你了,期待后续吗。
许小潺颤抖地拨响顾暮雨的电话。
顾暮雨十几分钟后赶来了。她看着地上的死老鼠,尖叫了起来。
“一定是胡珊珊,一定是她。”顾暮雨激动地说道,“我去找她。”
“别,你找她解决不了任何问题。”许小潺拉着她的手。
“没事,好好沟通一下,也许不是她呢?也许沟通一下她就能放弃呢?”顾暮雨生来就是敢死队的性格,哪里危险就偏要去哪里。
“别......”许小潺闭上双眼,痛苦地摇着头。
顾暮雨不顾许小潺的反对,给胡珊珊发了条信息。
“哈喽,下午有空吗,我们聊聊呗。”
对方过了许久,发来一条:“好的”。
“那还是下午三点中文楼一楼大厅见?我有个朋友也想见见你。”
“什么事啊。”
“没有什么,就是想大家互相认识一下交个朋友。”
“好。”胡珊珊的回复依旧简短。
“暮雨,我们走吧......”胡珊珊在中文楼一楼坐立不安,便拉着顾暮雨的袖子,哀求道。
“不要这么害怕。都是人,怕她什么?”顾暮雨安慰她道。
“我觉得她精神状态不对,她以前看见我就魂不守舍的,不知道要做出什么事。”许小潺恐惧地睁大了双眼。
“没事,我保护你。就聊一聊,没什么的。”
“哈喽。”胡珊珊不冷不热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许小潺打了个激灵。
“哈喽。”顾暮雨回头对胡珊珊开门见山道,“我找你也没其他事,我就想问你,我朋友包里的死老鼠是不是你放的?”
胡珊珊看着顾暮雨良久,冷笑道:“我们只是合作过一次的同学吧,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做出骚扰你朋友的事?随意诽谤她人不好哦。”
顾暮雨开口欲争辩,许小潺扯住她,对胡珊珊道:“实在不好意思,我们可能冤枉你了。只是我觉得大家都是同学,有事可以好好商量,暮雨性格也很随和,她不止我这么一个朋友,她也很愿意和其他同学交朋友。我作为她的朋友收到警告也是感到十分困扰,我们已经上报辅导员,辅导员说会随时保护我的安全,不让坏人得逞。”
“什么坏人要害你?”胡珊珊不可置信地看向许小潺道,“姐妹你跟我说,我保证替你收拾她。”
顾暮雨冷笑道:“劳你费心了。小潺是我最重要的朋友,我绝对不会让任何人欺负她。如果谁敢伤害她,我会跟她拼命。”顾暮雨拉起许小潺的手。
“她是你朋友,还是你女朋友?这么赴汤蹈火的。”胡珊珊扑哧笑出了声。
“如果我们冤枉你了,我们道歉。但是有什么冲我来,我不准别人动小潺一根汗毛。”
许小潺见胡珊珊面色阴沉,渐渐发起抖来。顾暮雨见状,忙抱住她,轻声安慰道:“没事的,没事的。”
许小潺在顾暮雨温暖的怀里,却见到了从小到大见过的最恐怖的一幕。
只见胡珊珊看着她们相拥的身影,整个人似笑非笑楞在那里,似沉浸在地狱沸腾的血海之中,脸上露出要充满戾气的凶相。许小潺感觉得到,她痛苦得不仅要把自己杀了,还要把她最心爱的顾暮雨也杀了。
顾暮雨察觉到不对劲,转身看到胡珊珊的样子,叫了她一声:“胡珊珊?”
她置若罔闻,仍旧沉溺于地狱之境。
顾暮雨试着上前推了她一把。她这才回过神来,冲顾暮雨痴痴地笑。
“我们走。”顾暮雨拉着许小潺,转身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