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1章 收复安西 (第2/2页)
“发生何事?!”
“船舱进水了!!”
瞬息间,王重任连忙跑到船体一侧低头看去,但见灰暗的海水之中,隐隐能看到船只轮廓。
杨行愍早就料到了他们会攻打泉州,所以选择沉船封锁港口,继而破坏了王重任的计划。
“混账!!”
王重任又惊又惧,连忙在左右帮助下,前往了身后没有遭遇危险的楼船。
等双脚重新踩到甲板上,王重任便知道自己只剩下壮士断腕这一招了。
“撤军,向潮州撤军!”
他不再指挥战船作战,因为他根本没有指挥过海战,所以他选择了各艘战船自行突围。
在他的军令下达后,他所率的二十余艘大船率先朝南边突围而去。
汉军的战船前来阻拦,他便选择断尾求生,令左右护卫的战船与之纠缠,自己带着其它船只向南撤去。
“嘭嘭嘭!!”
绞车弩的凿子箭如骤雨落下,后方的杨行愍追了上来。
“不必管他们,撤往潮州!”
王重任不想葬身海上,更不想被俘,他只能不断下令向南撤退,而杨行愍见他一意孤行撤退,也不由气骂道:
“如此怯懦之徒,高骈竟然舍得将四万兵马交给他!”
虽然气恼,但杨行愍并未从容放走王重任,而是继续率军追杀他。
他知道王重任不善水战,且手中战船不多,因此他便不断追击,期间时不时招降掉队的那些战船。
整场海战所用时间并不长,不过半个多时辰,王重任便抛下了他的大军,带着不足百艘战船突围而去,留下了大量船只和兵卒。
这些船只和船上的兵卒没有任何犹豫,只是在见到王重任的坐船渐行渐远,得知自己被抛弃后便果断投降。
杨行愍留下钱镠和李播、李神福打扫战场,自己则趁势继续追击。
双方从泉州纠缠到了漳州,继而南下再到潮州,等王重任如丧家之犬般带着战船逃入潮州港后,杨行愍才不甘心的游弋几圈后指挥撤军离去。
“节帅小心!”
王重任双脚重新踩上地面时,多日没能好好休息的他,只觉得双腿一软,好在左右将其搀扶住。
他忍不住回头看去,但见出征时数百艘船只,此刻只剩下不足六十艘。
那些正在下船的将士,宛若惊弓之鸟般,每个人都面带恐惧,还未从刚才的追杀中走出。
王重任的情况,很快便被潮州刺史陈尧奏表送往了广州,再经广州送抵了韶州前线。
“放!”
“轰隆隆!!”
韶州阴沉的天色下,城外的汉军此刻正在用火炮不断攻打曲江城。
城内的南唐军队不断驱使着百姓在炮击过后抢修城墙,不断缝缝补补的来渡过难关。
耳边的炮击声已经落下,但眼前的奏表却还未看完。
【是役,我军阵没、失踪二万二千六百五十七人,丧船二百五十七艘……】
面对三万兵马几乎全军覆没,高骈只是深呼吸几下平复了心情,末了才评价道:
“只要王郎还活着,此间情况不算什么。”
“这些江西兵卒的家乡都被叛军攻占,哪怕带回岭南也不会心悦臣服,阵没也好。”
高骈说着这些安慰自己的话,如果可以,他又怎么可能舍得三万多兵马和三百多艘船的钱粮?
可事情已经发生,一味苛责王重任并不能改变结局,倒不如好好安抚他,让他帮自己守住潮州。
“敕令,以王重任为潮州刺史,率军坚守潮州,打造战船。”
“是!”
高骈好似无事发生般的敕令下去,高钦则是担忧的作揖应下,随后说道:
“曲江城被连攻多日,叛军似乎在等待什么,我军还要与之僵持下去吗?”
自高骈抵达韶州已经过去十八日,十八日时间里,江西、江东、两浙、黔中、福建尽数丢失。
如今的他,手里只剩下一个岭南道,而汉军则是在收复各州后开始朝着岭南逼近。
眼下是腊月三十的除夕夜,今日结束过后便是天复二年(乾符四年)。
他已经用尽了手段,可双方实力差距着实太大,他高骈有意做王导,可刘继隆却让他成了南陈的江总、萧摩柯。
“天意弄人……”
高骈心底自嘲起来,片刻后才勉强振作看向高钦:“我军还有多少兵马钱粮?”
见他询问,高钦面露囧色,在他目光下艰难道:
“我军眼下兵马算上安南则近十万,若是除去安南则只有八万余兵马。”
“后方粮草只够维持大军四个月所需,可收获早稻却要等到五月末。”
“此外,库中金银钱帛不足十七万贯,勉强够发半年军饷,但半年后……”
高钦不知道该怎么说,高骈听后却缓了一口气,只要不是现在短缺钱粮便可。
“此事吾知道了,汝告诉诸州,严防死守即可,耗到入夏后,叛军主力必然后撤,我军压力骤减。”
“是……”
见自家阿耶这么说,高钦便不再多说其他,只是恭敬行礼,作揖离开了此处衙门。
在他走后不久,城外的炮声再度响起,高骈只觉得思绪杂乱,浑然没有了此前的锐气和心气。
他自然清楚眼下他还有兵马,可以与刘继隆谈判后,为自己争取更多投降后的待遇。
只是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坚持什么,总之他不想这样投降刘继隆。
在他沉思之余,随着时间推移,新年的爆竹声开始在长江以北的地界作响,新的一年也如期而至。
“噼里啪啦……”
火盆里,看着被大火烧得噼啪作响的爆竹,刘继隆缓缓放下了手中的奏表。
“挈彪收复江南,眼下将北兵留驻江南,率四万江淮兵进驻福建。”
“陈瑛率北兵驻江西,王式率四万江淮兵南下虔州,逼近韶州。”
“曹茂和陈靖崇那边调四万北兵撤回江北,以原山南东道兵马和四万江淮兵为主,集兵十万继续攻打岭南。”
“王建所率三万的东川兵马应该能适应岭西的气候,让他继续带兵攻打岭西,若是军队因当地气候而出现伤病则从曹茂、陈靖崇处抽调兵马。”
眼下已经是乾符四年,刘继隆也开始要安排大军交替向南攻打了。
再过一个月,岭南的气温就会开始回升,只有江淮和巴蜀的兵卒能稍微适应,军中的北兵是肯定适应不了的。
提前将他们撤回,也是为了保护他们,不然以如今的手段,恐怕难以将其挽救。
这么想着,刘继隆目光又看向了正在写起居注和敕令的敬翔:“朝廷那边,征募了多少蜀中官吏?”
“一千二百四十六名官员,五千六百二十四名吏员。”
敬翔不假思索的报出,随后说道:“以开元旧制,长江以南有七十九个正州,四百五十个正县。”
“除去黔中道和剑南道,另有九十二个羁縻州。”
“这些羁縻州的刺史、都督由各地部落首领世袭,户籍不入户部。”
敬翔自招降张吉归来后,并未提及自己的功劳和擢升,而是继续做着起居郎的事情。
为了应对刘继隆的询问,他早就将关于江南的各种制度典籍牢记于心,只要刘继隆询问,他便能脱口而出。
机会是留给有准备人的,而敬翔无疑就是这种人。
“这点官吏,想要掌握整个江南还是不够。”
“往后三年,东川能选出多少官吏?”
刘继隆继续询问,敬翔则是大致推算道:“吏员约在万五左右,官员则是得看各地选材情况,约莫不会超过四千之数。”
见他这么说,刘继隆便知道自己还需要稳住江南世家豪强最少三年时间,三年后他才有资格对江南世家豪强动手。
只是三年时间太久,自己不可能三年不回洛阳,因此他就只能想别的办法来解决这件事了。
想到这里,他深吸口气道:“若是将已经适应了江淮的官吏调往江南,将东川的官吏调往湖南、江西、福建和岭南,情况又如何?”
敬翔听后,脑中思绪万千,不多时便作揖道:“若是如此,起码能掌控大半,只需要等今年岁末从东川官学继续征募官吏,就能将这些湿热地方彻底掌握在朝廷手中。”
“不过……”敬翔迟疑片刻,刘继隆侧目看向他,眼神鼓励着他说出口。
见刘继隆鼓励,他这才说道:“殿下所想的自然对百姓有益,但人心不古,臣担心……”
敬翔知道刘继隆想要推翻世家豪强主宰的世道,让平民成批次的走上历史舞台。
可这些平民登上历史舞台后,又有几个人能保持初心?
“想说什么就说,不必如此。”
刘继隆继续鼓励着他,他很看好敬翔,而敬翔也没有让他失望,迟疑着说道:
“臣阅览史书,诸如上古之酋领、先秦之贵族、两汉之豪强,南北之门阀,如今之世族……”
“这些人的祖辈,也不过是国人出身,只是阴差阳错的立下功劳,才慢慢成为了当时的贵族。”
“他们成为贵族后,并未表现出自己曾经作为国人时的那般赤诚,反而是开始防备自己身边的国人,只想把权力牢牢掌握在自己与其子嗣的手中。”
“臣以为,自私是人的本性,没人愿意把到手的权力、财富拱手让人。”
“世道如此,弱肉强食是改不了的,弱者成为强者后,必然会继续吞食弱者来强大自身,不可能帮助其他弱者成为与自己成为同样的强者。”
“若人人都是强者,人人都掌握权力,那权力还有什么用?”
敬翔没敢说的太明目张胆,但他的意思,刘继隆已经知道了。
无非是说,如今这群平民出身的官吏,随着时间推移,所做的事情会渐渐向曾经的世家豪强靠拢,只不过换了个名字罢了。
“汝所说所想,吾自然清楚,可若是因为其结果不好而不改其原因,那百姓则将更无出头之日。”
“从贵族到世家、再到豪强和如今的平民官吏,天下始终是在向百姓靠拢的。”
“至少在更为公平的官学教育和科举下,登上庙堂的普通百姓会越来越多。”
“哪怕千百人中只出现一个为民着想的百姓,这项制度也是成功的。”
刘继隆话音落下,敬翔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见他如此,刘继隆抬手隔空示意他听自己说,随后便说道:“等待新朝建立时,汝会知道吾今日所言何意。”
“是……”
敬翔见刘继隆这么说,当即便躬身行礼,而刘继隆也继续吩咐道:
“北撤的北兵,带饷告休三月,三个月后各自返回原籍驻地,听后调动。”
北兵南征半年有余,若是算上准备时间,那足足近一年。
对于刚刚经历过战事的他们来说,此刻无疑最想做的就是回家。
这些日子,刘继隆可以从各军奏表中看出,逃兵数量在不断增多。
光是上个月的逃兵数量,便已经多达三千二百余人,可见将士们的思乡之情。
趁此机会,让他们好好回家休息一段时间也好,不然逃兵的情况只会愈发严重。
这么想着,刘继隆又继续说道:“令南衙将江淮、东川等处官吏及籍贯此处的官吏调往江南各州县,以今岁毕业官吏补上。”
“吾希望明年能看到各道州县的人口图籍和田亩粮册,而不是抄旧。”
“是!”敬翔将此事记下,刘继隆则是继续看着火盆内不断炸开的爆竹,陷入沉思之中。
片刻后,当思政殿外响起脚步声,刘继隆缓缓抬头看去,果然见到了急匆匆赶来的赵英。
见到赵英面露喜色,刘继隆便知道是有捷报送来。
“殿下,安西、福建传捷!”
果不其然,两份捷报令刘继隆都不由得站起身来,赵英也加快脚步,将奏表递给了刘继隆。
刘继隆先拆开了安西的奏表,但见张淮深奏表他带兵收复姑墨、温肃、蔚头、疏勒、演渡、遍城等一镇五州,获胡夷蛮民一万六千六百五十七户,八万九千七百七十口,获牛马数万,牧群三十余万。
“好!”
眼见安西四镇中的疏勒镇收复,这也代表天山以南基本尽属朝廷,虽说还有于阗、仲云两个国中之国。
但是在华夏宗藩体系下,这两个有朝廷驻军的国家,无疑算是内藩。
“恭贺殿下收复安西全境,眼下只剩北庭的各处羁縻都督府和弓月、碎叶等要地没有收复了。”
赵英朝刘继隆恭贺,而刘继隆高兴之余,目光则是继续在张淮深奏表内容中向下看去。
果不其然,张淮深正在向他“索要”人口,并且提议将这近九万胡民迁往河西乃至中原。
张淮深有他的考量,那就是这些回鹘为主的胡民始终是不安定因素,疏勒距离龟兹、庭州都十分遥远,故此将其东迁才比较安全。
此外,将他们迁徙过后,他们此前耕种的三十余万亩耕地也将成为移民现有的耕地。
不得不说,张淮深的提议,很符合刘继隆对西域的看法,那就是移民实土,保障这块地方始终成为汉地。
如今的西域经过吐蕃和阿拉伯的割据,以及吐蕃在当地的屠杀,人口下降到了历史之最。
如果不能抓住这个机会,将西域变为汉地,恐怕后世百姓都会怪罪自己错过这个好机会。
想到此处,刘继隆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八字胡,随后说道:“敕令,令大都护张淮深迁徙胡民六万分置河西各州,发江北三万降卒及其家眷前往西域。”
三万降卒和其家眷,差不多有近二十万人口。
近二十万人迁徙西域,哪怕只有三分之一的人能抵达疏勒,对于汉家来说也是大功一件。
想到此处,刘继隆不忘补充道:“若是沿途有徙民因伤兵而无法迁徙,就地安置,不可苛待。”
“是。”赵英不假思索应下,刘继隆也趁着高兴,继续打开了福建的奏表。
这份奏表是李播和杨行愍联名写下的奏表,所说的是他们在泉州海大破王重任,俘获降卒二万余,俘获钱粮折色近百万贯的事情。
二人有没有藏私,刘继隆不清楚,但价值百万贯的钱粮,即便他们藏私,也是大功一件。
“将这二万降卒暂时迁回江西关押,等待岭南收复后,尽数迁徙岭西安置。”
“以福建观察使李播为浙东观察使,以杨行愍为福建观察使,令其齐民编户,丈量土地。”
“刺史钱镠、李神福及司马袁袭等人,尽皆检校银青光禄大夫,职官待收复岭南再定。”
福建看似容易割据,但实际上因为耕地稀少而难以割据。
杨行愍只是担任观察使,想要割据也没有兵马支持,更何况李阳春即将率兵进入福建,哪怕杨行愍有别的心思,刘继隆相信李阳春也能及时阻止。
想到此处,刘继隆将两本奏表合上,转身看向自己身后的舆图。
广袤的舆图上,此刻只有岭南一角还未涂上红色,只是以岭南的情况,此地被收复也只是时间问题。
现在该着急的不是他刘继隆,而是退守此处的高骈。
“二十余年苦功,终于要在今朝功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