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六十章 依样画葫芦 (第2/2页)
赵德言也不装了,端起酒杯轻声道,“安使君,谁都不介意多条路,但这年头,什么人能信,什么人不能信,那没个准啊。”
安知鹿哈哈大笑起来,道,“赵长史是怕我安某人口说无凭?”
赵德言干咳了一声,道,“听说安使君有不少以前的弟兄从幽州跑过来替安使君做事,看来安使君应该是一诺千金的人物。”
安知鹿又是哈哈一笑。
这些个都敢动造反心思的官员,也没一个是废物。赵德言看上去胆小怕事的模样,其实这句话不就相当于点醒安知鹿,你那些水贼的底细,我们也都清楚得很。
不过这些人越是厉害,安知鹿便越觉得有用。
他也不废话,从袖子里掏出一份文书就丢给赵德言,“赵长史,你看看这东西。”
赵德言翻看了一下,面色微变,接着便将这份文书递给其他人传阅。
安知鹿淡然道,“诸君放心,我这盐铁转运使虽然不是什么呼风唤雨的大员,但想必朝中的贵人们一是不想我轻易死在扬州,二是对我也有些不放心,所以倒是勒令我需要以牒文驿传直接与中书门下沟通,我不会空口无凭说将来怎样,只要诸君能够帮我养出军队,让我在扬州有自保之能,我自然会让宰相和圣上见到你们的忠心。”
顿了顿之后,他看着这些官员,微微一笑,道,“我是个粗人,但我可以保证,你们保住我,将来我保住你们全家,保住你们的官位,这是最起码的。”
……
羊肉吃完,酒喝完,安知鹿打着饱嗝站在平山驿外送客。
他一个个打着招呼,就像是送结交了十几年的老朋友一样,将这些官员一个个送走。
等到这些人全部走光了,郑仲夏才从驿站里走出来,看着安知鹿,认真道,“安将军,当真好手段啊。”
安知鹿面上的笑意却是瞬间消失,他微眯着眼睛看着远处那些亭台楼阁,平静道,“不是我好手段,是顾道首好手段。恩威并施,站在这些人的角度,想这些人此刻想要什么,然后加以满足,这种生意不会做不成。接下来便只需杀鸡儆猴,弄死一两个不听话的,足够分量的人就成。按那文绉绉的话怎么说的来着?择一二桀骜之辈,位尊而权重者,枭首以儆,足矣。”
他说完这些话,眼中出现一丝得意的神色,又马上消失,“他怎么做的,我照着学,就相应简单很多。”
郑仲夏看着安知鹿,忍不住感慨的叹了口气。
太子厌恶安知鹿,便是觉得这样的人不应该是自己给点小恩惠就应该感恩戴德,应该肝脑涂地么,为何还敢有异心?
但太子不知道的是,他自己也从来入不了安知鹿的眼睛。
安知鹿从来没将他当成像样的对手。
“能做那种战鼓的皮匠工坊找着了么?”安知鹿这时候却回过头来,认真问道。
郑仲夏点了点头,道:“找着了,江都风华工坊,只是那工坊的东家不难查,是河东王氏。想要令这间工坊专门帮我们做东西,且不泄露消息,那非常困难。”
安知鹿狞笑起来,“郑兄你是忘记了现在水贼横行么?将这工坊里的人全部绑走,那我倒是有借口增兵了。”
郑仲夏微微一怔,道,“你开窍了,我反而不开窍了。”
……
诏擢薛景仙为扶风郡太守,兼领防御使的制书下达,台省寂然,竟没什么跳出来的异议者。
在扶风郡叛乱时,薛景仙虽然被提拔为县令,但扶风郡太守实为从三品,一个县令直接提升成从三品,按理肯定又会引起好些天的争议。
但皇帝的诏书里说让薛景仙兼任防御使,暂时按四品防御使算。
意思是太守的活你也得干,但官阶提升太快不行,暂时只能给你算四品。
然而真正让许多门阀暗中推波助澜,让这件事情成行的根本原因,乃是防御使有募兵的权限,但诏书上的意思是收散兵游勇为主,择优而选。
这意思是说,扶风郡现在叛乱虽然平定,但接手的是一副烂摊子,那些军士若不收编,恐成祸患,那你薛景仙得把里面能用的挑出来。
这说法自然也没有问题,但关键是并未提及军费拨给一事,只是略减了一些赋税。
那意思就是薛景仙得自己解决了。
这薛景仙该如何解决,所有的门阀都不关心,因为对于长安这些权贵而言,薛景仙这种人物他们听都没有听过。
唯有真正接触过薛景仙,且暗中推动薛景仙成为这扶风郡防御使的顾留白才知道此人具有真正的将才。
对于这些权贵而言,这是开了地方防御使自行募兵,自行解决军资的先河。
那只要促成这件事,今后各军镇节度使囤兵获取兵权,自然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听到任命文书已经下达的消息时,薛景仙和韩囚墨的马车正在赶往博山坊的路上。
博山坊乃是扶风郡最有名的军械工坊,博山坊是大唐立国时作监少将韦元杰督建,本为朝廷直属甲弩坊,坊址依渭水支流而建,占地百亩,分三重城垣,因外城设冶铁窑十二座,日夜可见"紫烟冲霄",像极了巨大的博山炉,因此得名。
中城是箭簇作坊,采用"叠铸法"日产箭镞三千枚,内坊藏有前隋传下的"百炼钢"秘术,专铸长刀、重铠。
坊中匠户皆世袭,其"冷锻甲"技术可使"五十步外强弩不能入"。
一想到那些匠师的气性,韩囚墨就忍不住叹气,他和薛景仙也是过命的交情,哪怕薛景仙一下子被提拔上去了,他说话还是以前的口气,“薛兄啊,这群狗东西平时见了长安来的高官都是一副外行人别来瞎鸡儿指点的态度,我感觉哪怕你现在拿了任命文书,把任命文书糊脸上,他们这些狗东西也不会卖你面子。更何况顾道首说要将军械打造成回鹘样式是什么意思?我们要是开口这么说,会不会直接被他们给轰出来?”
薛景仙沉吟片刻,道:“顾道首说要打造成回鹘样式,或许便是将来可以用这群精兵做疑兵,而且战力哪怕分外突出,或者做了些过火的事情,那也和我们没关系。一是没有人会过分关注我们,二是我们有些时候就不会放不开手脚。至于说让博山坊完全听我们的,甚至帮我们保密,以我们的能力,那自然是做不到的。应该就落在他派来博山坊的人身上了。”
韩囚墨这才松了一口气,道:“意思是顾道首早就安排好了,用不着我们操心?”
薛景仙点了点头,他觉得应该是这样。
马车碾过渭水河畔的碎石路时,博山坊的铸铁烟柱已近在咫尺。十二座冶铁窑喷吐的紫烟将坊门笼罩得影影绰绰,守门的匠役听说是薛景仙和韩囚墨到来,竟不起身,果然是一副不爱搭理的神气,懒洋洋道,“又是来催军械的?给我看看你们的单子,若是不到交割时候,就老实排队等着,别进去烦人。”
“催个鸡儿军械。”韩囚墨在马车之中一开始没底气,到了地方却不能显出心虚模样,尤其想到顾道首应该安排好了,他顿时冷笑了一声,“睁开你狗眼好好看看,这是薛太守,过来和你们坊正谈事情的。你赶紧通报,不然你们要的精铁能不能送到还是个问题。”
“谁这么大的官威?”这看门的匠役还没来得及回话,内里却是响起闷雷般的声响,韦通善带着六七个人像是要出来干架一样,直接提着油光发亮的长刀就出来了。韦通善就是此间坊主,他赤裸着上身,身上都是烫伤留下的疤痕。
他自己是空着手,不过脸上的横肉倒像是一条条小刀,“我记得有年京兆府来了个五品官,给我送冶铁的柘炭,这人敢以次充好就被我一锤子打碎了几根肋骨,回去屁话都没敢说一句。要么你骨头比那京官的硬?”
韩囚墨微微一滞,薛景仙却是笑了笑,道,“我现在是正四品,骨头硬不硬不知道,官阶是要硬一点的。”
韦通善顿时一愣。
不过他马上就耍横,冷笑道,“四品在我这也不好使啊。”
薛景仙微微一笑,道:“那没有官阶的顾道首在你这好不好使?”
韦通善又是一愣。
顾道首的名气实在太响,响得他这样的人物听到都有点心虚。
但连续斗嘴失利,却让他有些恼羞成怒,他顿时叫嚷起来,“你们两个今天到底干嘛来的?”
薛景仙却是微微皱眉,有些意外道,“顾道首的人还没到么?按理而言,他的人早就到了。”
“哪来顾道首的人?”韦通善冷笑道,“你们两个该不是搬了人家的名号来糊弄我的?”
薛景仙还未回话,此时内坊之中却突然响起一片惊呼声。
韦通善吃了一惊,他生怕出什么大漏子,马上转身朝着内坊狂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