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五十八章 芳心警家业 (第2/2页)
等薛宝钗过及笄之年,薛姨妈心绪愈发急迫起来,这半年时间一直督促薛蟠熟悉家业。
前些日子,因为薛蟠鼓捣段家粮铺生意,每日都和段青江和陈瑞昌厮混。
这段时间他们做成了同文馆的生意,陈瑞昌又刚巧北上公干,薛蟠一时有些落单。
正遇上蒋婆子从金陵过来报账,薛姨妈自然锁了门户,抓了儿子的壮丁,让他听蒋婆子报账。
只是薛蟠是个懒惰粗心的纨绔子弟,吃喝玩乐,游手好闲,哪里做得来查账这种细巧之事。
只是翻了几页账本,便觉得晕头转向,听了蒋婆子说了几句账目之事,便觉得腹中翻滚,烦躁欲死。
其行其状,观宝玉攻读四书五经,颇有异曲同工之衰,一对表兄弟恰是同类草包货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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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蟠忍着恶心听蒋婆子唠叨,最终实在耐受不住,丢下账本跑进内室。
看到母亲正和妹妹说话,不禁抱怨道:“妈何必这样折腾儿子,明知我看到账目就头疼。
倒是我妹妹从小就善于盘账,放着她这种熟手不用,偏要儿子这等生手操持,真是为难死我了。”
薛姨妈骂道:“你这不省心的孽障,你妹妹是个女儿家,将来要嫁做人妇,相夫教子。
难道还能一辈子给你看账本,大房只有你一个爷们,这种事你不做谁来做。
这种事开始生疏,耐性子做上几次,慢慢就熟练起来,谁也不是生来就会做生意,你就给我争点气吧。”
薛蟠嚷道:“妈,儿子看账本脑袋痛,我想去歇一会儿,先让妹妹帮我看着。
妹妹比我聪明,比我会看账本,知道生意里的弯弯绕绕。
我看了半天,也没瞧出个子丑寅卯,到时耽搁家里生意,那可不得了。”
薛蟠嘴里嘟嘟囔囔,一边却往后退走,片刻便一溜烟不见人影。
薛姨妈见了不禁唉声叹气,宝钗劝道:“哥哥这几日肯在家里待着,总算心里还放着家里生意。
妈也不好逼得太紧,哥哥一向散漫惯了的,即便要收心也要慢慢来,哪能一蹴而就的。
蒋大娘在神京留不得太长时间,金陵的生意还要她回去看着,不能耽搁她太长时间。
还是我去看账本吧,要是看出其中不妥,也好和蒋大娘分说清楚。
事后我再一项项和哥哥解说,这也算他看过账本了,这样来回几次下来,哥哥多半也能入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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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姨妈听了也觉有理,她见女儿进了堂屋,开始仔细翻看账本,每看过几页账本,便要询问蒋婆子。
有些蒋婆子能够回答,有些账目上的蹊跷,连蒋婆子都有些难知究竟。
每遇到这等卡口之处,宝钗便翻查关联账目,取出各店铺书信校对,大致也能推断出问题。
薛姨妈见女儿沉静专注,无半点急躁不耐之色,随手翻看账目,便能看出门道端倪,不时向蒋婆子发问。
薛姨妈心中微微叹气,自己老爷当年在家打理账目,便和女儿完全相同的做派神情。
女儿自小得老爷悉心教诲,倒是真得了自己老爷衣钵,可惜她偏投错了女胎。
要是我的宝钗是个男身,自己何须这般操心头痛。
薛姨妈进出堂屋几次,一直到日头开始落山,见女儿已看过大半账本,似乎并没太多疲惫之色。
那蒋婆子却有些脸色发青,像是累得不轻,她被宝钗问了太多账本上关窍,绞尽脑汁费心回话。
只是她日常只管巡查账本,金陵各家店铺日常生意出入,实务细节她也知之不详,已数次被自家姑娘问倒。
宝钗将蒋婆子打发去歇息,这才站起身子,想伸一下腰身,又觉得有些不雅,只是伸手捶了几下纤细腰肢。
说道:“妈,账本我已看过大半,明日再花上小半日时间,里外就都能看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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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姨妈问道:“我看你方才问了蒋婆子许多事,是金陵的账目有问题吗?”
宝钗微微皱眉,摇了摇头说道:“账目上看不出大问题,只是金陵各店每月来信,我都有详细看过。
对各店的生意盈利,心中多少有些底子。
妈心里也很清楚,这些年家里的生意,比起父亲在时,已经大有不如。
自从父亲去世后,金陵甄家在商场发力,挣下了甄半城的美名,对薛家的生意打压不小。
自从我们一家迁居的神京,对家中生意的打理关照,比在金陵更加不得便利,家中生意更低落一层。
但今年甄家落罪抄家,他们在金陵的所有店铺生意,全部都被官府抄没,连甄三姑娘都下落不明。
甄家的生意败了,在金陵商场空出好大余地,上两月妈就和我说过,此时正当时候,有利可图。
妈也给金陵各店回信,让他们及时囤货倾销,尽量占据甄家被抄留下的空档。
女儿曾仔细估算各店生意,这两月盈利应该比起年初,要好上三成有余,长此以往薛家生意多半能恢复旧貌。
但我今日盘点账目,各店生意虽好了不少,盈利比年初却只上涨两成,还稍许有些欠缺,和原先预料有些差距。
方才女儿问了蒋大娘不少事情,但她平时只是巡查账目,各店日常买卖进出,她也不是太清楚。
但翻看前后账目,大致也能推算出缘故。
金陵各家店铺掌柜都是老手,可许多货物进价没到压底,各类损耗也比往年稍多了些。
而且货物出价有些偏低,所有这几月各店生意兴隆,银流盈利却没预想的高。
这些事情我也是大致推断,因我也多年未在金陵,对那里的市面价码,也已不太清楚。”
薛姨妈听了心中不安,说道:“金陵各家店铺的都是老掌柜,都是你父亲当年亲手培植。
即便各店担任要紧职司,也都是家中各偏房子弟,许多人都是我从小看着长大。
这些人都是生意场上老练人,照理不会犯把价不稳的纰漏,如今也是世风日下,人人都懈怠起来。”
宝钗叹道:“虽金陵各店用的都是家中老人,但父亲去世之后,家中便也弱了威势。
我们一家又搬来神京多年,金陵各店中的掌柜伙计,天长日久之下,心中自然少了顾忌。
这世上最易变的就是人心,这些人日常生意懈怠,也就没有什么奇怪。
女儿担心如今只是懈怠,再过几年就难免生出贪弊,到时金陵的生意便更难了。”
薛姨妈叹道:“你哥犯了冯渊的命案,当年贾雨村做的手脚,让他假死脱身,这其中牵连不小。
冯渊虽然死了,但冯家族亲却有不少,你哥要是回去金陵,必定要被人举告,到时贾雨村都受牵连。
其中风险是在太大,所以他万不能回去,再说即便你哥返回金陵,他也顶不了大事情。”
薛姨妈看了女儿一眼,心中又是叹息,女儿回金陵倒是顶事,只是她心里有放不下的人,多半不愿回去。
再说姑娘家打理生意,终归不是长久之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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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钗说道:“妈,前几日我收到宝琴的书信,她说二叔从神京返回金陵,没多久又出了远门。
因这两年二婶身子欠安,这回蝌兄弟和宝琴没跟二叔出门,两人都留在金陵侍亲。
蝌兄弟颇有才学,性情忠厚,做事勤勉,从小又跟着二叔南北走动,比常人多些见识。
妈不如给二婶修书一封,让蝌兄弟帮忙照看金陵生意,他是你的亲侄儿,你也能信得过。”
薛姨妈说道:“这倒是一个主意,蝌儿虽年轻些,阅历比不上铺里的老掌柜,但人品做事我是放心的。
我待会就去写信,让蒋婆子带回金陵,怎么说也多双眼睛看着生意。
其实这事我合计了许久,你二叔一家都在金陵,原本让你二叔帮忙打理生意,那是再合适不过的。
你二叔年轻的时候,是你父亲手把手教出来的,这些年又走南闯北,见多识广。
只要他肯打理大房生意,足够把家中那些老臣子压的服帖,即便大房生意分润些给二房,我也是愿意的。
只是你二叔行踪不定,一年没几日在金陵,便是我有此心,也很难得其便利。
你二叔也是过四十的人,这些年东奔西跑,也挣下不小的家业,足够一双儿女嚼用一辈子。
他其实早该在金陵过些安生日子,还这么长年累月在外奔忙,也不知道他图个什么。”
宝钗说道:“妈既有此心,也是一件好事,倒也不用太急。
宝琴明年就到及笄之年,她和梅翰林公子已订婚约,早则明年入冬,晚则后年开春,多半就要送嫁入京。
二叔必定也要过来,到时妈和二叔好好商议此事,必定能够如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