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天鹰会 (第1/2页)

卡里达军校，酒吧。
　　
　　现在是卡里达时间的七点半，晚霞已经染红半边天空，傅青海沿着密林间的蜿蜒小道走上半山腰，酒吧就坐落在不远处，漆黑的树林里五颜六色霓虹灯条闪烁醒目。
　　
　　卡里达军校有酒吧，或者叫军人俱乐部？傅青海不知道他们怎么定义这座建筑。不过对于一个巅峰时期拥有十五万名学生和教职员工的学校来说，考虑到整个星球上都没有任何娱乐设施，有家酒吧也不奇怪。
　　
　　这也是傅青海第一次来这里。
　　
　　酒吧正门安静地向两边滑开。
　　
　　傅青海抬眸扫了眼酒吧内部。
　　
　　这里面并没有喧闹的舞池、炫目的灯光和动感的音乐，卡座、吧台和高脚桌构成了一个安静而昏暗的私密空间，每张桌子上面只有一盏小巧台灯。酒吧的正中间是一个小圆台，光线都集中在圆台上的乐队身上，他们演奏着舒缓而悠扬的爵士乐，空气中弥漫着陈酿、香烟和老旧木头的淡淡味道。
　　
　　类似蓝调酒吧或者私密会所。
　　
　　傅青海迈步走进了酒吧，随便找了一个空的卡座坐下。耶万德他们还没到，傅青海不着急马上点酒，而是抬眼观察了一圈周围的客人。尽管环境非常昏暗，微光视觉还是把整个酒吧内部的所有细节尽收眼底。
　　
　　很有意思，几乎所有客人，无论学员还是教职员工，面前都只有一杯酒，而且他们喝酒速度很慢，一边低声交谈一边小口抿着。傅青海当即猜到了原因——卡里达星的高重力环境同样会对心脑血管造成不小负担，酒喝醉了耽误训练都是小事，过度豪饮甚至可能直接猝死，见不到第二天的太阳。
　　
　　傅青海刚坐下还没有一分钟，酒吧正门再次打开，黑人小伙出现在了酒吧门外，身后则是他在沙漠徒步时的那两个同伴。
　　
　　“嘿，青山！”
　　
　　耶万德看到傅青海，挥挥手打了个招呼，带领两个同伴来到卡座里面坐下。
　　
　　傅青海敲敲桌子唤来服务员：
　　
　　“一杯梅伦赞恩金酒。”
　　
　　说完转头看向耶万德三个人：
　　
　　“你们呢？”
　　
　　“呃，我要一杯盐汽水就行了。”
　　
　　耶万德犹豫了一下说道。
　　
　　“一杯冰镇蓝奶奶昔，谢谢。”
　　
　　红头发小胖子腼腆地道。
　　
　　“和他一样。”
　　
　　脏辫女生指了指傅青海说道。
　　
　　“你认真的？你知道梅伦赞恩金酒的酒精度有多高吗？那是德瓦隆人喝的一种烈酒，小心今晚喝醉了明天早上训练起不来。”
　　
　　耶万德凑过来低声警告说道。
　　
　　“那他为什么可以喝？”
　　
　　脏辫女生反问说道。
　　
　　“他能扛着三个人打破卡里达军校的沙漠徒步越野的最快记录，你也能吗？”
　　
　　红头发小胖子冷不丁插话道。
　　
　　“闭上嘴喝你的奶昔吧！”
　　
　　女生瞪了一眼红头发小胖子。
　　
　　服务员拿上菜单离去了。
　　
　　耶万德苦着脸一脸肉疼表情。
　　
　　梅伦赞恩金酒名字里面的“金酒”是“Gold”而不是“Jin”，这种烈酒价格不菲。
　　
　　“没事，放开了喝，这顿我请。”
　　
　　傅青海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
　　
　　“哦不不，那不行。”
　　
　　耶万德当即摇头摆手拒绝道：
　　
　　“我们在来之前就说好了一起请你，感谢你把我们三个从那片该死的沙漠里拖出来。要是没遇到你，我们大概会死在里面。”
　　
　　“多大点事，我们入学之前不就说好了要互相帮助的吗？别废话了，这顿酒我先请，下一次你们找个机会再请回来就行了。”
　　
　　傅青海以不容置疑的语气道。
　　
　　倒不是他有多大方，虽然他也没把星球大战正史宇宙里的信用点当钱看，但他坚持要请客的真正目的是要他们三个喝酒。
　　
　　喝奶昔和汽水可不行。
　　
　　今天他们三个必须喝酒。
　　
　　“好吧，好吧。”
　　
　　耶万德无奈地妥协了。
　　
　　“对了，忘了给你介绍。”
　　
　　耶万德忽然想起来一拍脑袋。
　　
　　“这是侯赛因，这是罗克西，都是我的同学，但我们不是一个专业的，我们俩是建筑工程系的，罗克西是电子工程系的。”
　　
　　耶万德分别向傅青海介绍道。
　　
　　随后他又转向两个同学说道：
　　
　　“这是我的大哥，青山。”
　　
　　好小子，很上道。
　　
　　傅青海心里暗暗肯定道：
　　
　　这么快就明确领导地位。
　　
　　傅青海早就看出来了，耶万德这个家伙很有社交天赋，热情之中带着一丝精明，真诚之中带着一丝狡黠，这才入学不到一周时间，他就聚拢了一个三人小团伙，这种人去修建帝国军事基地确实有一些屈才了。
　　
　　侯赛因是一个红头发的眯眯眼小胖子，长相颇有喜感，笑呵呵地点了点头。
　　
　　罗克西是一个黑头发的白人女孩，五官轮廓清晰立体，下颌线条分明有一种英气勃勃的力量感，头发紧贴头皮编织成了多条地垄沟式样的脏辫造型，英气之中又突出了一丝叛逆感觉，看着像个UFC的女拳手。
　　
　　傅青海看向罗克西。
　　
　　罗克西也在看着他。
　　
　　她从进门就一直在盯着他看。
　　
　　这个女生长得很像某个明星……
　　
　　傅青海在记忆库里搜索一番。
　　
　　鲁比·洛斯，没错。
　　
　　傅青海回想起来了。
　　
　　就是那种帅T款的女生。
　　
　　“罗克西·艾洛温·法斯宾德。”
　　
　　脏辫女生主动伸出手掌说道。
　　
　　“青山。”
　　
　　傅青海伸出手和她握了一下。
　　
　　“没有姓和中间名吗？”
　　
　　罗克西歪着脑袋疑问道。
　　
　　“我们那的风俗是这样的。”
　　
　　傅青海说完准备抽回手。
　　
　　却没想手掌被罗克西握住了。
　　
　　“虽然不太喜欢那种方式……”
　　
　　罗克西盯着傅青海一字一句说道：
　　
　　“但是，谢谢你救了我。”
　　
　　耶万德和侯赛因悄悄对视一眼。
　　
　　傅青海微微挑了下眉毛。
　　
　　这么咄咄逼人的感谢吗？
　　
　　“好的。”
　　
　　傅青海笑了笑抽回手。
　　
　　服务员端着盘子过来了。
　　
　　……
　　
　　烈酒和饮料端上来以后，四人推杯换盏气氛逐渐变得活络热烈起来，耶万德很擅长插科打诨活跃氛围，侯赛因话不多但是也很随和，罗克西的注意力似乎一直在傅青海身上，傅青海则频频举杯敦促大家喝酒。
　　
　　两杯烈酒两杯饮料很快就见了底。
　　
　　傅青海又让服务员上了一打啤酒。
　　
　　四个军校新生聊着各自家乡，聊着军校生活，聊着未来发展……高重力的环境似乎也加快了酒精吸收速度，随着几杯啤酒下肚，三人渐入微醺状态，谈论话题也从日常生活逐渐转变为了牢骚、吐槽还有抱怨。
　　
　　耶万德连续干了两大杯啤酒，嘴巴里不停地打着酒嗝，话也变得多了起来。
　　
　　“你们知道吗？我参加的是科雷利亚星区的招生考试，我考了全星区第五名……然后，等我入学以后突然发现……嗝呃！”
　　
　　“你们猜怎么着？我的同乡，那些连试题都看不明白的蠢货，那些大企业主和官僚政客的儿子，居然还是我的军校同学！”
　　
　　黑人小伙略显激动地道：
　　
　　“我爸妈在努比亚星际驱动公司的流水线上上班，辛苦工作给我攒够学费，我努力地学习……嗝呃！考入帝国军校，就是为了不让那些家伙继续踩在我的头上，结果到头来，我努力的终点不过是他们的起点！”
　　
　　“公立教育理应确保公平。”
　　
　　傅青海点点头赞同说道。
　　
　　虽然他也是靠走后门进来的。
　　
　　这个问题傅青海其实也意识到了，他在上野外生存课程的时候，就明显感觉到一些同学身心素质甚至都达不到一个普通新兵标准，完全就是养尊处优惯了的公子哥，比如那个被他狠狠羞辱过的卷发胸毛男生。
　　
　　耶万德的吐槽看似有些愤青，但是他的愤怒并非毫无来由和道理的愤世嫉俗。
　　
　　受教育的权力并非生而公平，现实世界里的国内大学几乎全部都是由国家出资建立的公立高校，本质上是使用全体纳税人的钱来办学，所以自然需要确保教育机会公平，哪怕只是高考这种相对意义上的公平。
　　
　　很多美国私立名校主要资金来源是校董出资和校友捐赠，理论上说想怎么招生就怎么招生，没有义务确保公平，但是这些私立高校一旦拿了联邦政府拨款也得一定程度讲究公平，不能再像过去那么随心所欲。
　　
　　换到星球大战正史宇宙，银河帝国建立以后所有民办地方军校都被帝国政府收编整合变成公办帝国军校，既然全部都是公立教育，那么帝国理应确保招生过程公平。
　　
　　“塔金总督认为，恐惧才能带来秩序……但是在我看来，公平才能带来秩序。”
　　
　　傅青海把玩着酒杯轻声说道。
　　
　　他开始尝试着发表一些大逆不道的言论了，声音压得很低，近乎微不可察，但他确信这张桌子上的另外三人都听到了。
　　
　　秩序，是在银河帝国的各种官方宣传里反复出现且着重强调的一个词，也是银河帝国把自身一切行为合理化正当化的主要依据——因为旧共和国统治时期的银河系是混乱的，而帝国为银河系人民带来了秩序。
　　
　　傅青海此番话意在试探三个同学。
　　
　　看看他们对于帝国到底有多忠诚。
　　
　　罗克西眯起惺忪醉眼瞟向傅青海。
　　
　　侯赛因挠了挠头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说得对，青山。”
　　
　　耶万德脸颊红红地认真说道：
　　
　　“帝国是应该做出一些改变了。”
　　
　　傅青海不喜欢酒桌文化，但是不可否认，酒精某些时候确实有独特的作用。
　　
　　换作平时，傅青海不会在人前发表这种键政言论，耶万德也绝不敢附和他。
　　
　　自由民主带来混乱，专制独裁带来秩序，某种程度上说这种看法倒也没错……
　　
　　傅青海没有直接挑战反驳“秩序”这个银河帝国核心价值观里的绝对政治正确，但是他尝试着对秩序的来源进行重新阐述，提出一些和塔金主义截然相反的全新定义。
　　
　　要知道塔金总督可是皇帝陛下面前的超级红人，塔金的思想和看法很多时候就代表了皇帝的思想和看法，如果皇帝不认同塔金的理念，他的理念根本不会得到宣扬。
　　
　　傅青海看似只是随便发表了几句和当局相左的键政言论，但其实这就是一种潜移默化的认知战，认知作战同样也是战争里的重要一环，甚至有可能比枪炮更加重要。
　　
　　“切，你这算什么呢。”
　　
　　罗克西抬起酒杯啜饮了一口，喉咙微微蠕动咽下辛辣酒液，哈出一口温热酒气，目光低垂瞥向面前酒杯，扯起嘴角说道：
　　
　　“我还没有开始正式服役我就已经知道，我在帝国军队里的晋升总是会比别人更加困难，这无关我是大企业家的孩子还是工人家庭的孩子——只因我是一个女人，我的头顶永远会有一层隐形的天花板限制着我。”
　　
　　罗克西放下酒杯转头看向耶万德：
　　
　　“这难道不是一种更大的不公平吗？”
　　
　　这回换耶万德挠了挠头无话可说。
　　
　　女性在军队的困境，也是老生常谈的问题了，傅青海对此不想发表什么评论。
　　
　　纵向来看，就和技术军官占比增长一样，随着武器科技革新发展，战争对军人力量体能的要求越来越低，女兵在军队里的占比肯定也会越来越高，这是趋势问题。
　　
　　但这也不单纯只是一个科技进步的事，传统观念所带来的影响同样非常巨大。
　　
　　横向对比，思想越先进的军队，女性军人占比同样也就越高，例如：共产党军队里的女性军人比例，尤其一线战场上的女兵占比，显著高于同时期的国民党军队。
　　
　　而银河帝国的军队恰好就是一支观念非常传统和保守的军队，女性军人晋升空间非常有限，所谓的隐形天花板确实存在。
　　
　　举个例子，星球大战传说宇宙里的娜塔西·达拉上将，她在卡里达军校就读期间就已经表现出了不俗的战术能力和指挥天赋，但是几经她的教官推荐都未获得晋升，最后依靠给塔金当情妇才得到了破格提拔。
　　
　　相比之下，看过星球大战相关电影和剧集的观众都能察觉得到，义军同盟里的女兵占比明显就要高出帝国军队很大一截。
　　
　　女性，女兵……这似乎也是个值得利用的点，但具体该如何利用这个点呢？
　　
　　傅青海手杵腮帮思索着，随手拿起酒杯和罗克西碰了一下，两人一饮而尽。
　　
　　“你怎么看，他俩说的问题？”
　　
　　傅青海转而又向侯赛因询问。
　　
　　“我不知道。”
　　
　　红头发小胖子一脸迷茫地道：
　　
　　“我上军校就是想在军队里面找份收入还可以的工作，我从来没想过这些问题。”
　　
　　这是个日子人，傅青海明白了。
　　
　　“算了，喝酒。”
　　
　　四人继续碰杯。
　　
　　酒酣耳热之际，耶万德趴在桌面上，嘴里喘着粗气，似乎快要吐了，他偏过头目光恰好看到了靠近舞台中央的吧台方向。
　　
　　“哼，一群碧池。”
　　
　　耶万德哼了一声不屑道。
　　
　　傅青海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此时，酒吧的吧台旁坐着一圈身穿着帝国军装的中年男人，其中几个家伙身材尤其走样，灰绿色的笔挺制服被肚子撑起了，黑色腰带勉强将其勒住，尖顶军帽放在吧台的桌子上，露出了头发稀疏的谢顶脑门。
　　
　　尽管年纪偏大而且形象一般，但是这群中年军官在酒吧里显然颇受欢迎，傅青海看到好几个身材样貌姣好的女学员端着酒杯离开桌子主动上前攀谈，她们环绕在那群军官的周围，轻捂嘴唇一副巧笑嫣然模样。
　　
　　傅青海的目光捕捉到了右边那个中年军官胸前的军衔牌，三块蓝色方格加上三块红色方格——上校，这应该是一群校官。
　　
　　“舰长先进战术指挥机构培训营。”
　　
　　耶万德低声开口解释道：
　　
　　“就是来卡里达镀金的。”
　　
　　一群来进修的帝国海军舰长。
　　
　　傅青海顿时就明白了。
　　
　　面对女学员的包围环绕，这几个海军舰长显得颇为受用，他们坐在高脚凳上，侧过身倚靠着吧台，面向女学员们开始侃侃而谈，吹嘘自己的过往战绩，指点学生的未来发展，对前线的局势评头论足发表见解。
　　
　　傅青海有莱曼之耳，只要他想，酒吧里的任何一场对话都逃不出他的耳朵。
　　
　　“在我看来，明坂实在不堪一击，米巴尼解放军只是一群民兵，我不明白为何要在那颗沼泽星球耗费那么多的时间。可惜我被派到卡里达星来进修了，如果给我一支战斗中队，我可以在三周之内结束明坂战役。”
　　
　　一个肥胖舰长撇着嘴咕哝道，他的舌头有点打结，但并不妨碍他指点江山。
　　
　　真是他妈吹牛不打草稿……
　　
　　傅青海听完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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