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码与药香 (第2/2页)
离开修鞋铺时,贫民窟的巷子里飘着晚饭的香气。几个衣衫褴褛的孩子蹲在墙角,分食着半个发霉的窝头,其中一个小女孩的辫子上,别着朵快要枯萎的野菊花,像极了他小时候给邻居家妹妹编的花环。
周明远停下脚步,从药箱里取出一小包冰糖,悄悄放在孩子们身后。他想起父亲总说,医者的手既要握刀,也要捧糖,只是这乱世,能捧糖的机会太少了。
日军的临时征兵处设在粮仓附近的关帝庙。周明远走到门口时,正看见刀疤脸带着两个青帮喽啰从里面出来,腰间鼓鼓囊囊的,显然是得了好处。
“这不是周大夫吗?”刀疤脸认出了他,脸上的横肉挤成一团,“听说你杀了宪兵队的人,正被通缉呢。怎么,想自投罗网?”
周明远没理他,径直走向征兵处的日军军官:“我是医生,听说你们需要人手。”
军官上下打量着他,目光在他的药箱上停留许久:“会治外伤?”
“中西医都会。”
刀疤脸突然插嘴:“太君,这小子可不是好人!他……”
话没说完,周明远突然转身,手中的银针快如闪电,刺入刀疤脸的哑穴。刀疤脸顿时说不出话,只能张着嘴“啊啊”乱叫,像被捏住脖子的鸭子。
“他喉咙里进了虫子,我帮他治治。”周明远对军官笑了笑,笑容温和却带着压迫感,“等会儿拔了针就好。”
军官被他的镇定震慑,竟点了点头:“跟我来。”
周明远跟着军官走进粮仓时,特意回头看了眼刀疤脸——那两个青帮喽啰正手忙脚乱地想帮他拔针,却被银针的位置吓得不敢下手。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这些人欺负弱小的时候有多嚣张,此刻就有多狼狈。
粮仓内部比想象中更大,堆放的麻袋大多空着,只有角落里堆着几箱贴着日文标签的箱子。周明远假装检查伤员的伤口,目光却快速扫过四周——东墙的第三块砖果然松动了,墙角的阴影里,蹲着个抱枪的日军哨兵,手指不停地敲着膝盖,像是在打某种暗号。
“这个人需要立刻手术。”周明远指着一个腿部中弹的士兵,“需要干净的房间和酒精。”
被带到临时手术室时,他注意到窗外正好能看到下关码头的方向。夜色渐浓,江面上的渔船开始点灯,星星点点的光在黑暗中摇曳,像撒在水面的碎银。
手术进行到一半,外面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周明远握着手术刀的手顿了顿,听见刀疤脸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太君,我知道他是谁!他就是杀了田中队长的周明远!”
日军军官的怒吼声、士兵的枪栓声混在一起,像潮水般涌来。周明远深吸一口气,将手术刀藏进袖口,同时迅速扯下患者的绷带,蘸着酒精在墙上写下两个字:鸦片,然后抓起桌上的止血粉,猛地撒向冲进来的日军士兵。
粉末入眼的瞬间,士兵们惨叫着后退。周明远趁机撞开后窗,翻身跳了出去。身后的枪声追着他的脚步,子弹打在地上的尘土里,溅起一朵朵细小的烟柱。
他按照来时记下的路线,绕到东墙,将一根当归插进第三块砖的缝隙。转身的瞬间,看见刀疤脸举着枪追了过来,脸上的横肉因愤怒而扭曲。
“周明远,你跑不了!”刀疤脸扣动扳机,子弹擦着周明远的胳膊飞过,带起一串血珠。
周明远没回头,他从药箱里掏出那把勃朗宁,在转身的瞬间扣动扳机。枪声很轻,像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刀疤脸脸上的愤怒凝固了,他低头看着胸口的血洞,倒下去的时候,眼睛还瞪得大大的,像是不敢相信自己会死在一个医生手里。
跑出粮仓时,月亮正好从云层里钻出来。周明远摸了摸胳膊上的伤口,血已经止住了——刚才情急之下,他用银针封住了伤口附近的血管,这是父亲教他的保命法子。
远处传来日军的哨子声,周明远拐进一条小巷,忽然看见墙头上坐着个熟悉的身影——是林雪薇,她还穿着那件学生装,手里拿着个铁皮罐头,正往下面的篮子里倒着什么。
“周先生!”林雪薇看见他,眼睛一亮,“我听小四说你被通缉了,特意从家里偷了些吃的给你送来……你受伤了?”
周明远刚要说话,巷口突然传来日军的脚步声。林雪薇反应极快,一把将他拽上墙头:“快跟我来!我知道有条密道能出城!”
两人顺着墙头跑过几户人家,月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周明远看着林雪薇奔跑时飘动的辫子,忽然想起父亲说过的另一句话:乱世里的相遇,往往是命运埋下的伏笔。
他不知道这条密道通向哪里,也不知道前路还有多少危险。只知道手中的枪还在,药箱还在,那些需要守护的人还在,他就必须跑下去,像暗夜里的枭鸟,哪怕遍体鳞伤,也要撕开黑暗的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