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古卷解码 第二章:血脉密码 (第1/2页)
【现代线】
2026年7月,北京基因组研究所。
林薇站在实验室的自动测序仪前,屏幕上的碱基序列像瀑布一样滚动。她的手指悬在键盘上方,迟迟没有敲下确认键。
最后一批数据。
来自甘肃、陕西、山西、河北、山东五个省的3789份男性Y染色体样本。
这些样本的采集跨越三年——她以“汉族地域遗传结构多样性研究”为课题申报,实际暗中构建的是一个覆盖北方主要汉族聚居区的父系基因数据库。采样点经过精心选择:有明初山西洪洞大槐树移民的后裔聚居地,有宋元时期军屯遗存的村落,有唐代藩镇割据时期形成的地方家族,甚至还有几份据称是明宗室后裔的家系样本。
所有这些样本,都将汇入她已经拥有的庞大数据库:南方六省4211份,西南三省2055份,加上历史文献中提取的古人骨DNA数据(主要是新石器时代到汉代),总样本量超过一万。
一万份Y染色体的故事。
Y染色体是父系遗传的忠实记录者。它不像常染色体会在每一代发生重组,而是几乎完整地从父亲传给儿子,只在极少数位点发生突变。这些突变就像刻在血脉里的时间戳,可以追溯一个男性谱系在数千年甚至上万年的分化与迁徙。
林薇要做的,就是用这些时间戳,画一幅汉族父系基因的“迁徙地图”。
更关键的是,检验一个假设:汉族的主体结构,是否在历史上多次的北方民族南下、王朝更替甚至外来征服中,保持了惊人的连续性?
主流学界对此存在争议。传统观点认为,汉族是多次民族融合的产物,基因构成复杂;但近年来也有研究指出,汉族父系基因的主体(O-M175及其下游支系)在新石器时代晚期就已形成基本格局,后世虽有融入,但主干稳定。
然而,这个“稳定”到什么程度?有没有被大规模替代过?
尤其是明清易代——那场导致人口锐减、江山变色的巨变,是否在基因层面留下了“征服者替代”的印记?
林薇深吸一口气,敲下确认键。
测序仪发出轻微的嗡鸣,开始工作。结果需要十二小时。
她离开实验室,回到办公室。桌上摊开着论文草稿,标题是《基于大规模Y染色体测序的汉族父系遗传结构历时性分析》。
摘要已经写好:
“本研究通过对10355份现代汉族男性Y染色体全序数据及427份古代样本数据的系统分析,构建了迄今为止最精细的汉族父系遗传谱系树。主要发现如下:1.汉族父系基因库以新石器时代本土起源的O-M175支系为主体(占比约78.3%),其内部支系分化时间与考古学上的仰韶、龙山文化扩张期高度吻合;2.历史上多次北方游牧民族南下事件(如五胡乱华、蒙元、满清)在父系基因中留下了可辨识但不占主流的输入信号(总占比低于8%),且这些输入基因在后续世代中呈现出快速‘汉化’(即与本土主流支系混合)的趋势;3.明清易代前后(公元1500-1800年)的样本对比显示,北方汉族核心父系支系(Oα-F8、Oβ-F46等)的频率与结构未发生统计学显著变化,不支持此期间存在大规模父系替代的假说;4.南方汉族与北方汉族在父系主干上高度共享,差异主要体现在较晚分化的下游支系,支持历史上自北向南的多次迁徙浪潮是汉族扩张的主要模式……”
她盯着“不支持此期间存在大规模父系替代的假说”这句话。
这句话很学术,很克制。
但它的潜台词是:那些声称“满清入关导致汉族血统被大规模替换”的极端说法,至少在父系基因层面,不成立。
同时,它也挑战了另一种极端叙事:汉族纯粹是由某个单一祖先无限扩张形成的。
真相在中间。
汉族的主体,是一支在新石器时代就已扎根于这片土地、并在数千年中不断吸收、融合、同化周边族群,但自身主干从未断绝的巨流。
这巨流经历过洪水——战争、瘟疫、屠戮。
但洪水退去后,河床依然是那个河床,只是多了些从上游冲刷下来的砾石,沉淀在河岸。
林薇拿起红笔,在“明清易代”那一段旁边写下批注:
“需强调:基因连续性≠文化未受损。父系血脉的存续,不能掩盖文明记忆被系统性篡改、技术传承被刻意中断的事实。基因是载体,文化是灵魂。载体虽在,灵魂若被遮蔽,依然致命。”
她想起陈思源研究的火器技术断层,想起吴老说的那些被毁的典籍。
血脉未绝,但记忆可以被撕裂。
而这,或许是比血统替代更隐秘、更深刻的创伤。
手机震动,是陈思源发来的信息:“论坛第一次正式会议时间定了,下周三晚。沈教授说她有‘重磅材料’。另外,赵海川那边有进展,见面聊。”
林薇回复:“好。我的最终数据今晚出结果。”
她放下手机,望向窗外。夕阳正在下沉,给北京的楼群镀上一层血色。
十二小时后,数据会说话。
而有些话,一旦说出来,就再也收不回去了。
【历史闪回线】
新石器时代晚期,黄河流域,某氏族祭坛。
夜幕降临,星辰初现。
祭坛是用夯土垒成的圆形平台,中央立着一根粗大的木柱,柱身雕刻着云雷纹和目纹。柱顶悬挂着各色玉器——玉琮、玉璧、玉璜,在即将熄灭的篝火余烬中泛着温润的光。
氏族的所有成年男性围坐在祭坛周围。他们披着麻衣,面孔被火光和阴影分割。没有人说话,只有夜风吹过远处粟田的沙沙声,以及黄河隐隐的水声。
最年长的巫祝站起身。他须发皆白,脸上刺着氏族图腾——一只展翅的玄鸟。他手持一柄玉钺,走到祭坛中央。
“跪——”他的声音苍老而浑厚。
所有男性齐刷刷跪倒,面向木柱。
巫祝开始吟唱。那是一种古老而晦涩的语言,音节短促,重复循环。他唱的是氏族的起源:玄鸟降卵,始祖诞于卵中;始祖率众迁徙,循大河而上,止于此地;垦荒、播种、制陶、筑城;与周边氏族战而又和,血脉交融……
每一个音节都像一块石头,投入寂静的夜,泛起记忆的涟漪。
吟唱到高潮处,巫祝用玉钺划破自己的手掌,让鲜血滴入祭坛中央的土坑。然后,他依次走到每个跪着的男子面前。
第一个是氏族的首领,一个身材魁梧、面有伤疤的中年人。巫祝用带血的手掌按住他的额头:“尔父为谁?”
“我父为獯。”首领大声回答。
“獯之父为谁?”
“为蜴。”
“蜴之父为谁?”
“为魃。”
“魃之父为谁?”
“为玄鸟之卵。”首领的声音在山谷间回荡。
巫祝点点头,将首领的一缕头发割下,投入土坑。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每一个成年男性都要背诵自己向上五代祖先的名字,最终追溯到那个神话的起点——玄鸟之卵。
这是一个仪式,更是一种记忆加固。
在没有文字的时代,血脉谱系靠口耳相传。每一次祭祀,都是一次集体的记忆排练。忘记祖先的名字,就是切断与氏族源头的联系,意味着在生死轮回中迷失方向。
年轻男子们背诵时,神情庄重而紧张。他们知道,如果背错,将是对祖先的亵渎,也会让自己在氏族中的地位受损。
一个看起来不到二十岁的少年轮到,他的声音有些颤抖:“我父为稷……稷之父为……为……”
他卡住了。额头冒出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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