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棋盘初现 (第2/2页)
“只留下一种——”
“你喜欢的颜色。”
那人不否认:“这有什么不对?”
“因为——”顾言朝说,“文明不是画。”
“是一盘棋。”
“在一盘棋里,每一颗棋子,都有自己的声音。”
“马有马的嘶鸣,车有车的轰鸣,炮有炮的爆裂。”
“如果所有棋子,都只能发出同一种声音——”
“这盘棋,就不再是棋。”
“而是——”
“一个操纵的玩具。”
“而你——”
“就是那个,觉得自己可以操纵一切的孩子。”
那人眼里闪过一丝不悦:“你在挑衅我。”
“我在跟你下棋。”顾言朝说,“你不是已经,把棋盘摆好了吗?”
他摊开手,掌心是那枚白子。
“来吧。”
“让我看看——”
“你的沉默,能不能吞掉我的‘刚刚好’。”
那人看着他手里的白子,沉默了几秒。
“天工开物。”他轻声道,“你居然拿到了这枚棋子。”
“看来,他们对你,寄予厚望。”
“不过——”
“在沉默面前,‘刚刚好’,也只是一种噪音。”
他抬手,将手里的黑子,轻轻放在棋盘上。
“落子——”
“沉默钟楼。”
黑子没入水中。
棋盘上,以钟楼为中心,一圈圈黑色的涟漪扩散开来。
所有经过的格子,都从蓝变灰,再从灰变黑。
海浪声、风声、船铃声——
一点点消失。
“你看。”那人说,“这就是规则。”
“只要我愿意,我可以让这座城,在一夜之间,变成一座‘静音城’。”
“没有争吵,没有抱怨,没有——”
“再改一版。”
顾言朝心里一沉。
“长河。”他在心里说,“这怎么破?”
“你不能跟他比‘谁更安静’。”长河说,“你要比的是——”
“谁更‘完整’。”
“沉默,是一种永远不会‘完成’的状态。”
“因为它可以一直下去,直到宇宙热寂。”
“而你的白子,代表的是——”
“有始有终。”
“你要做的,是——”
“在他的沉默上,画上一个**。”
“告诉他——”
“沉默,也有结束的一刻。”
“那一刻,叫——”
“‘我听见了’。”
顾言朝深吸一口气,向前走了一步。
他没有去填补那些黑格。
而是——
走到了钟楼的正前方。
那里,是棋盘上最黑的一格。
“你要干什么?”那人皱眉,“那里是——”
“沉默的核心。”
“你在那里落子,只会被吞掉。”
“我要——”顾言朝说,“在沉默的核心,画上一个‘完成’。”
他举起白子。
“文明长河——”
“以白子·天工开物为引。”
“我要——”
“为这座港口的沉默,立一个‘完成标准’。”
“当钟声重新响起的那一刻——”
“沉默,到此为止。”
他将白子,轻轻放在那片最黑的水里。
白子没有被吞没。
相反,它在黑色的水面上,亮起了一点微光。
那点微光,像一颗螺丝,被拧进了黑暗里。
“咔哒。”
一声极轻的声音,在绝对安静的棋盘上,炸开。
紧接着,更多的声音,像从水底浮上来一样——
海浪拍打码头的声音。
船铃轻轻摇晃的声音。
远处渔船发动机的声音。
还有——
一声久违的钟声。
“咚——”
钟楼里,传来一声沉闷而有力的钟响。
棋盘上,以白子为中心,一圈圈白色的涟漪扩散开来。
那些被黑色吞没的格子,一点点恢复了颜色。
蓝的海,白的浪,灰的云。
“你……”那人眼里闪过一丝惊讶,“你在我的棋盘上,改写了我的规则?”
“不。”顾言朝说,“我只是——”
“在你的沉默里,加了一个‘到此为止’。”
“沉默可以存在。”
“它可以让人们,在嘈杂的世界里,喘一口气。”
“但——”
“沉默不能永远继续。”
“当人们准备好了,它就该结束。”
“结束的标志,就是——”
“钟声重新响起。”
“那一刻,他们会知道——”
“休息结束了。”
“该回去,继续吵了。”
那人沉默了很久。
“你以为,这样就能赢我?”他冷笑,“这只是——”
“第一局。”
他抬手,又落下一枚黑子。
这一次,黑子落在了——
机床厂的位置。
“沉默车间。”他说,“我要让那些所谓的‘工业声纹’,全部消失。”
“让人们习惯——”
“机器可以运转,但不能发出声音。”
“就像——”
“人可以活着,但不能发出异议。”
棋盘上,机床厂所在的区域,慢慢变黑。
刚刚被顾言朝救回来的“螺丝声”“师徒对话声”,又一次被抹平。
“你看。”那人说,“只要我愿意,我可以在任何地方,落下黑子。”
“港口、机床厂、写字楼、画室……”
“这座城,很快就会变成——”
“我想要的样子。”
顾言朝握紧拳头。
“长河。”他在心里说,“这样下去,我撑不住。”
“他可以无限落黑子。”
“我只有一枚白子。”
“你不是只有一枚。”长河说,“你还有——”
“青子。”
“还有——”
“那些被你帮助过的人。”
“你以为,你只是在帮他们解决问题?”
“不。”
“你在他们身上,留下了‘棋子的种子’。”
“程野的画,是一枚‘声纹种子’。”
“机床厂的螺丝,是一枚‘技艺种子’。”
“你办公室里的‘完成锚点’,是一枚‘边界种子’。”
“现在——”
“是时候,让这些种子,发芽了。”
顾言朝一愣:“怎么发芽?”
“很简单。”长河说,“你只要——”
“相信他们。”
“相信,当钟声重新响起的时候,他们会做出自己的选择。”
“有人会选择继续沉默。”
“有人会选择——”
“开口。”
“当足够多的人,选择开口——”
“他们的声音,会在文明长河里,凝结成一枚枚新的棋子。”
“不是白子,也不是黑子。”
“而是——”
“属于他们自己的棋子。”
顾言朝笑了笑:“这听起来——”
“挺像我会干的事。”
“那就——”长河说,“试试。”
顾言朝抬起头,看向那人:“你可以在任何地方,落下黑子。”
“但——”
“你控制不了,当钟声响起时,人们会做什么。”
“你可以关掉声音。”
“但你关不掉——”
“他们想说话的心。”
他缓缓抬手,将手里的白子,高高举起。
“文明长河——”
“以白子·天工开物为引。”
“我在此宣告——”
“从这一刻起,这座城的每一个人,都有权在沉默之后,说一句——”
“‘我要开口了。’”
“他们的声音,也许会很吵。”
“也许会很笨拙。”
“也许会很烦人。”
“但——”
“那是他们自己的声音。”
“不是你安排好的单声道。”
“更不是——”
“被你吞掉的沉默。”
他说完这句话,将白子用力按进棋盘。
“落子——”
“城市之声。”
白子没入水中。
棋盘上,无数微小的光点,从各个角落亮起。
有的来自机床厂,有的来自写字楼,有的来自画室,有的来自港口。
每一个光点,都是一个人——
在钟声响起后,选择开口的人。
他们的声音,在棋盘上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网。
那张网,和沉默棋手的黑色棋盘,撞在一起。
黑与白,沉默与吵,扁平与层次——
在这一刻,正面交锋。
十四
那人脸色终于变了:“你在干什么?!”
“你在把整座城,变成你的棋子?!”
“不。”顾言朝说,“我在把棋子,还给这座城。”
“他们不是我的棋子。”
“他们是——”
“自己的执棋人。”
“从今天起,每一个在这座城里,选择开口的人——”
“都是在你的棋盘上,落下了一枚属于自己的棋子。”
“你可以继续落黑子。”
“但你会发现——”
“你的棋盘,越来越挤。”
“直到有一天——”
“你再也找不到,一块可以安静落子的地方。”
那人沉默了很久。
然后,他忽然笑了。
“有意思。”他轻声道,“真的很有意思。”
“你不是在跟我下棋。”
“你是在——”
“让整座城,跟我下棋。”
“这比我想象的,要麻烦得多。”
他抬手,收回了一部分黑子。
棋盘上,一些黑色的格子,重新变回了灰色。
“这一局——”他说,“算你赢了一半。”
“港口的钟声,会暂时响起。”
“机床厂的声音,会暂时保留。”
“但——”
“我不会离开。”
“沉默,是文明的底色。”
“你可以暂时盖住它。”
“但总有一天——”
“人们会累。”
“当他们厌倦了吵,厌倦了说话,厌倦了表达——”
“他们会主动,回到沉默的怀抱。”
“到那时——”
“我会再来。”
“而你——”
他看了顾言朝一眼,“可能已经,被他们的吵,逼疯了。”
说完,他的身影,慢慢融入黑暗。
棋盘也开始崩塌。
顾言朝猛地睁开眼。
海风又一次吹在脸上,带着咸味。
海浪拍打码头的声音,清晰可闻。
远处的钟楼,传来一声——
“咚——”
钟声洪亮,在夜色里回荡。
码头上,有人停下脚步,抬头看了一眼钟楼。
“钟又响了。”有人说。
“不是早就坏了吗?”
“谁修好的?”
“不知道。”
“不过——”
那人笑了笑,“挺好听的。”
叶挽星走到顾言朝身边:“你刚刚,在梦里跟他下了一局?”
“嗯。”顾言朝说,“我赢了一半。”
“另一半呢?”
“另一半,留给这座城的人。”顾言朝说,“他们每一次选择开口,都是在帮我下那一半。”
叶挽星笑了笑:“你这是——”
“把工作外包给全城市民。”
“文渊阁会给他们算绩效吗?”
“绩效没有。”顾言朝说,“但——”
“他们会得到一点东西。”
“什么?”
“一个机会。”顾言朝说,“在沉默之后,说一句——‘我要开口了’的机会。”
“这比绩效,重要多了。”
周六早上,顾言朝回到小区。
刚出电梯,就看见程野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幅画。
“我昨晚,做了一个梦。”程野说,“梦见港口的钟响了。”
“我在梦里,画了一幅画。”
“醒来后,我把它画了出来。”
他把画递给顾言朝。
画里,是一座在夜色里的港口。
钟楼的轮廓清晰可见,钟声被画成一圈圈波纹,扩散到海面上。
海面上,每一艘船,都在波纹里,轻轻摇晃。
“这幅画——”程野说,“叫《钟声回来的那一夜》。”
“我觉得——”
“它比我之前所有的画,都要‘响’。”
顾言朝笑了笑:“你说得对。”
“这幅画——”
“到此为止。”
程野愣了愣,随即笑了:“好。”
“这幅画,到此为止。”
“下一幅——”
“我想画一座城。”
“一座——有吵有静,有钟声也有喇叭声的城。”
“一座——”
“有人在第N稿之后,终于说‘到此为止’的城。”
顾言朝看着他,心里忽然很平静。
“长河。”他在心里说,“棋盘已经初现了。”
“嗯。”长河说,“而且——”
“这盘棋,会越来越大。”
“你准备好了吗?”
顾言朝看向远处的城市。
车流声、人声、工地声、钟楼的钟声……
所有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吵得让人头疼。
但在那一片吵里,有一点东西,正在慢慢成形。
一种——
“刚刚好”的平衡。
“准备好了。”顾言朝说。
“下班后,继续执棋。”
“为华夏。”
“也为那些,在沉默之后,选择开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