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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木府召见

第十五章 木府召见 (第1/2页)

马车在丽江古城的青石板路上缓缓行驶,车轮辘辘,碾过一日的喧嚣与疲惫。车厢内,气氛却有些异样的安静。木靖亲自执缰,目光望着前方渐沉的暮色,脸上带着难以释怀的唏嘘。
  
  “真没想到……叶捕头他……竟是这样的身世。”木靖叹了口气,声音有些低沉,“四十年的隐忍,一朝复仇……虽说国法难容,可这其中的恩怨情仇,实在令人扼腕。绥之,若不是你明察秋毫,这桩案子,恐怕真要成为一桩无头公案了。”
  
  张绥之靠在车厢壁上,脸上也有一丝疲惫,但眼神依旧清澈:“木大哥,真相往往比想象更残酷。叶乘风固然可怜可叹,但杀戮终非正道。只希望此事过后,木府上下能引以为戒,家和方能万事兴。”
  
  张雨疏忽然问弟弟:“你是如何找到叶乘风的母亲的?”
  
  张绥之说:“这简单,当我开始怀疑叶乘风的时候,打听了他家的住址。
  
  张雨疏轻轻握住弟弟的手,温声道:“绥之也累了,这几日真是辛苦你了。”她又看向木靖的背影,语气柔和,“木大哥也辛苦了,今日多谢你送我们回来。”
  
  木靖回头笑了笑,那笑容有些复杂:“雨疏妹妹客气了,这都是我应该做的。只是经此一事,心中难免感慨万千。”
  
  花翎和阿依朵倒是没那么多愁善感,两人挤在一起,小声嘀咕着刚才的惊险场面,时而发出低低的惊叹,看向张绥之的目光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崇拜。
  
  马车在张府门前停下。木靖利落地跳下车,快步走到车厢旁,极为自然地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搀扶张雨疏下车。他的动作轻柔而稳健,目光落在张雨疏微微低垂的侧脸上,带着不易察觉的温柔。
  
  “小心脚下,雨疏妹妹。”木靖低声提醒。
  
  张雨疏脸颊微红,借着木靖的手稳稳落地,轻声道谢:“有劳木大哥。”两人目光短暂交汇,空气中似乎弥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暖意。
  
  张绥之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嘴角微微勾起,随即也跳下车,对木靖拱手道:“木大哥,进去喝杯茶再走吧?”
  
  木靖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张雨疏,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温言道:“不了,府衙那边还有些手尾要处理,叔父……木青老爷子的后事也需安排。今日就不叨扰了,改日再登门拜访。你们好好休息。”他又对张雨疏点了点头,这才转身上马,带着一队亲随离去。
  
  回到府中,母亲王氏早已等得心焦,见儿女平安归来,这才放下心中大石,连忙吩咐下人准备热水饭食。一家人简单用了晚膳,张绥之便回到了自己的书房。
  
  书房内烛火通明,映照着他年轻却已显沉毅的脸庞。他摊开一本空白的线装册子,提笔蘸墨,在扉页上郑重写下“嘉靖三年丽江案录”几个字。然后,他深吸一口气,开始详细记录近日接连破获的三起案件:石泉村井台边的杀妻案、云霞阁桑正阳失踪引发的连环谜案,以及刚刚了结的沁芳园木青遇害案。
  
  他写得极为认真,不仅记录了案情梗概、关键线索、推理过程,还在旁边写下了自己的心得与反思。“观微知著,不可先入为主”、“人心之诡,甚于鬼魅”、“情有可原,法理难容”……一字一句,都凝聚着这短短数日间的惊心动魄与深刻感悟。直到深夜,烛火摇曳,他才搁下笔,轻轻吹干墨迹,将这本注定不凡的案录小心收好。
  
  翌日,阳光明媚,张府迎来了一位老熟人——阿诗玛。
  
  “雨疏妹妹!绥之小弟!我来看你们了!”阿诗玛人未到声先至,一身火把寨的劲装将她衬得英姿飒爽。她大步走进花厅,将手里拎着的几包山货递给迎上来的张雨疏,“喏,寨子里新采的菌子,还有风干的野味,给你们尝尝鲜!”
  
  张雨疏笑着接过:“阿诗玛姐姐太客气了,快请坐。绥之,快给你阿诗玛姐姐倒茶。”
  
  张绥之连忙起身斟茶。阿诗玛接过茶杯,一口饮尽,然后用力拍了拍张绥之的肩膀,笑得格外爽朗:“好小子!真是不得了!现在整个丽江城都在传扬你‘少年神探’的名号!连破三桩奇案,桩桩精彩!连我们木夫人都听说了,直夸你是我们丽江的骄傲!你现在可是名副其实的名人了!”
  
  正说着,花翎和阿依朵像两只快乐的小鸟般飞跑了进来,亲热地围住阿诗玛:“头目!您来了!”
  
  阿诗玛见到她们,眼中也满是笑意,摸了摸两人的头:“你们两个丫头,在张府没给你们绥之哥哥添乱吧?我看你们气色都好了不少,看来这汉家府邸的水土就是养人。”她顿了顿,语气带着几分期许,“既然跟了绥之,有空就多跟他学学认字,读读书,总没坏处。别整天只想着舞刀弄棒,将来也好找个好婆家。”
  
  花翎和阿依朵吐了吐舌头,笑嘻嘻地应着:“知道啦,头目!”
  
  众人说笑一阵,张雨疏拉着张绥之在身边坐下,脸上带着温柔又略带狡黠的笑容,开口道:“绥之啊,你看你,如今功名也有了,名气也大了,这终身大事,是不是也该考虑考虑了?”
  
  张绥之一听,头皮顿时有些发麻,讪讪道:“姐……我还小呢,再说功名未稳……”
  
  “少来这套!”张雨疏嗔怪地打断他,“十七了还小?人家像你这么大的,娃娃都会跑了。你立了这么大功,不知多少人家盯着你呢。”说着,她如数家珍般地掰着手指数起来,“我跟你说,城里王通判家的千金,知书达理,模样标致;李守备家的二小姐,性情温婉,一手女红更是出色;还有赵同知的外甥女,刚从大理娘家回来,那真是我见犹怜……这些可都是丽江城里数得着的官宦小姐,改日姐姐找个由头,都请来家里坐坐,让你见见?”
  
  阿诗玛在一旁听得津津有味,此时也插话进来,豪迈地一挥手:“雨疏妹妹说的这些汉家小姐好是好,就是规矩太多,怕闷坏了我们绥之小弟!要我说,我们寨子里,还有周边几个土司家,多的是好姑娘!野狼谷头人的小女儿,骑术精湛,歌声像百灵鸟一样动听;金沙江畔那位老土司的孙女,身材那叫一个好,性格也爽利,保证绥之这样的男孩子见了喜欢,欲罢不能!怎么样,要不要姐姐帮你牵个线?”
  
  张雨疏被阿诗玛的话逗得掩口轻笑,随即又故意板起脸,带着几分玩笑的埋怨道:“阿诗玛姐姐,你看你,净介绍些边寨的豪爽姑娘。不过话说回来,我们绥之这次可是帮了木府天大的忙,破了这么大的案子,怎么也没见木府夫人表示表示?哪怕给你这大功臣介绍个木家的旁支姑娘也好啊,真是的,一点表示都没有。”
  
  张绥之被姐姐和阿诗玛左右夹击,面前仿佛闪过无数或温婉、或娇媚、或英气的女子面容,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脸上臊得通红,连连摆手告饶:“好姐姐,好阿诗玛姐姐!你们就饶了我吧!我……我现在只想好好读书,这些事……这些事以后再说,以后再说!”
  
  窗外阳光正好,丽江的生活似乎又回归了平静,但少年神探的传奇,以及那些悄然萦绕的桃花运,显然才刚刚开始。
  
  “老爷!夫人!少爷!小姐!木府派人来了,说是有要事!”
  
  张绥之心中一动,与姐姐张雨疏、阿诗玛交换了一个眼神。张雨疏反应最快,立刻站起身来,脸上露出惊喜又带着调侃的笑容,拍手道:“哎呀!说曹操曹操就到!绥之,你看!木府这么快就来请你了!不会真被我说中了吧?摄政夫人真要给你介绍她府上的千金小姐?”
  
  张绥之脸上刚刚褪下的红潮瞬间又涌了上来,又窘又急,连忙摆手:“姐姐!休得胡言!木府召见,定是关乎正事!”话虽如此,他心中却也难免有些忐忑和期待。木府摄政夫人纳西月皎,那是执掌滇西大权的顶尖人物,她的召见,绝非等闲。
  
  父亲张远亭和母亲王氏也已闻讯赶到前厅。张远亭面色沉稳,但眼中也带着一丝郑重,对儿子叮嘱道:“绥之,木府召见,非同小可。摄政夫人威严深重,你需谨言慎行,恭敬有礼,切不可失了分寸。”
  
  母亲王氏则是一脸担忧,替儿子整理了一下本就整齐的衣领,絮絮叨叨地嘱咐:“去了好好回话,莫要紧张。若是夫人赐茶赐座,要懂规矩……唉,这突然召见,也不知是福是祸……”
  
  “爹,娘,你们放心,儿子晓得轻重。”张绥之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波澜,对父母躬身行礼。随即,他转向阿诗玛,拱手道:“阿诗玛姐姐,那我先去木府一趟。”
  
  阿诗玛笑着点头,眼神中带着鼓励,又似乎藏着一丝看好戏的意味:“快去吧,别让夫人久等。我正好回寨子一趟,说不定……真把花翎和阿依朵那两个念叨你的丫头接过来玩玩。”她故意把“玩玩”两个字咬得重了些,惹得张绥之又是一阵耳根发热,不敢接话,匆匆告退,回房更换更为庄重的见客礼服。
  
  张绥之换上了一身崭新的宝蓝色杭绸直裰,外罩一件玄色暗纹披风,腰间束着玉带,头戴方巾,整个人显得清俊挺拔,气度不凡。他对着铜镜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更加沉稳持重。
  
  片刻后,张绥之在父母和姐姐既期待又担忧的目光中,随着木府派来的两名衣着整洁、态度恭敬的引路仆人,走出了家门。
  
  丽江木府,并非指单一的某座宅邸,而是木氏土司统治滇西的庞大官署建筑群及其附属府邸的总称,坐落于丽江古城狮子山麓,依山就势,层层叠叠,气势恢宏。穿过熙攘的街市,越靠近木府核心区域,周遭便愈发肃穆安静。高耸的围墙,朱漆的大门,持戈肃立的武士,无不彰显着这里至高无上的权威。
  
  引路仆人手持腰牌,一路畅通无阻。张绥之跟随着他们,行走在青石板铺就的宽阔甬道上,穿过一重又一重的门廊、庭院。所见之处,亭台楼阁,雕梁画栋,既有汉式建筑的飞檐翘角、对称严谨,又融入了纳西族特有的白石为基、彩绘为饰的风格,古朴厚重中透出别样的华丽与神秘。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和草木清气,偶尔有身着不同品级官服或纳西传统服饰的官吏、侍女悄无声息地走过,秩序井然,静谧中自有一种迫人的威仪。
  
  张绥之并非第一次来木府,但以往多是随父亲参加公开庆典,从未如此深入核心区域,更别提被摄政夫人亲自召见。他心中既感荣幸,又倍加谨慎,目不斜视,步履沉稳,不敢有丝毫懈怠。
  
  终于,引路仆人在一处相对僻静、却更显精致的院落前停下。院门有武士守卫,通报之后,才躬身请张绥之入内。院内古木参天,奇石罗列,一条清溪潺潺流过,环境清幽雅致。正房是一座飞檐斗拱、气势不凡的书房。
  
  仆人将张绥之引至书房门外,便垂手侍立一旁。门帘掀起,一名身着素雅纳西服饰、气质沉稳的中年女官迎了出来,对张绥之微微颔首:“张公子,夫人已在书房等候,请随奴婢来。”
  
  “有劳姑姑。”张绥之恭敬还礼,定了定神,跟随女官步入书房。
  
  书房内光线明亮而柔和,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墨香和一种清冷的、似兰非兰的熏香气息。陈设古朴大气,靠墙是顶天立地的紫檀木书架,密密麻麻摆满了线装书籍和卷宗。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踩上去悄无声息。
  
  书房最里面,临窗设有一张宽大的、古色古香的书案。书案后,端坐着一位女子。
  
  正是木府摄政夫人,纳西月皎。
  
  她年约三十许,,风韵犹存,身形高挑挺拔,即便坐着,也如一棵生于雪山之巅、迎风傲立的冷杉,自带一股不容侵犯的凛然之气。今日她并未穿着正式的朝服,而是一身深紫色的纳西族盛装常服,领口、袖口以繁复无比的银丝掐花工艺镶嵌着红珊瑚、绿松石,并用彩线绣着寓意吉祥的云纹和日月图案,华贵至极。
  
  此刻,她并未看向进来的张绥之,而是微微侧身,目光柔和地落在书案旁的地毯上。那里,安静地跪坐着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小男孩。男孩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穿着缩小版的、做工极其精致的土司锦袍,头上戴着小小的黑丝绒瓜皮帽,帽檐正中嵌着一块温润的白玉。他正低着头,小手紧紧抓着一支对他来说略显粗大的毛笔,在一张宣纸上,一笔一画、极其认真地写着大字。男孩的眉眼十分清秀,依稀能看出纳西月皎的影子,但气质却更为沉静腼腆。他便是木府年幼的继承人,小土司木高。
  
  纳西月皎时不时会伸出保养得极好、戴着翡翠戒指的纤长手指,轻轻扶住儿子的小手,纠正他的笔锋,低声指点一两句,声音低沉柔和,与她那冷冽的外表形成奇异的反差。小木高则乖巧地点头,乌溜溜的大眼睛偶尔会偷偷抬起,充满好奇又带着几分怯生地,飞快地瞟一眼堂下站着的陌生客人。
  
  张绥之不敢怠慢,快步上前,在距离书案约一丈远的地方,整理衣袍,撩起前襟,恭恭敬敬地双膝跪地,行了一个标准的大礼:“晚生张绥之,叩见摄政夫人!夫人金安!”
  
  他的声音在安静的书房里显得格外清晰。
  
  纳西月皎并未立刻让他起身。她依旧扶着儿子的手,直到小木高写完最后一个字,她才轻轻拍了拍儿子的后背,示意他可以休息一下。小木高放下笔,偷偷松了口气,依旧跪坐着,却忍不住又偷偷打量起张绥之。
  
  这时,纳西月皎才缓缓抬起头,那双寒潭般的眸子,终于落在了跪伏在地的张绥之身上。她的目光平静无波,如同扫描一件物品般,从张绥之的头顶扫到脚底,停留了片刻。
  
  过了好一会儿,就在张绥之感到膝盖有些发麻,心中忐忑之际,才听到上方传来一个清冷、平静,不带丝毫感情色彩的女声,如同玉石相击:
  
  “抬起头来。”
  
  张绥之依言,微微抬起头,但目光依旧谦卑地垂视着地面,不敢与她对视。
  
  纳西月皎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数息,似乎是在仔细端详他的容貌。半晌,才听到她淡淡地评价了一句,语气依旧平淡,听不出喜怒:“倒是生得一副好皮囊,俊俏得很。”
  
  这话若是从旁人口中说出,难免带有轻浮之意,但从这位权势滔天的摄政夫人口中说出,却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反而让张绥之更加紧张,连忙躬身道:“夫人谬赞,晚生愧不敢当。”
  
  纳西月皎不再评论他的相貌,转而用指尖轻轻敲了敲光滑的桌面。侍立一旁的女官立刻会意,双手捧着一个黄绫封套的文书,躬身递到张绥之面前。
  
  “张绥之,”纳西月皎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是京城吏部刚到的文书,关于你的任职安排。”
  
  张绥之心中猛地一跳,强压住激动,双手微微颤抖地接过文书。他小心翼翼地打开封套,抽出里面的公文,快速浏览起来。公文上赫然盖着吏部的大印,内容正是委任他赴京,到某部观政实习!
  
  “恭喜你了。”纳西月皎的语气依旧平淡,听不出丝毫恭喜的意味,“新科进士,能得吏部如此快批复,直接赴京观政,前程可期。”
  
  “多谢夫人!多谢朝廷恩典!”张绥之压下心中的狂喜,再次叩首。他知道,这任命背后,定然有木府,尤其是眼前这位摄政夫人的影响在其中。否则,一个边陲之地的候补进士,绝无可能如此迅速得到如此理想的安排。
  
  然而,就在张绥之以为召见即将结束,自己可以谢恩告退之时,纳西月皎却话锋一转,语气陡然变得锐利起来,那双寒潭般的眸子也瞬间射出了如同实质般的冷光,笼罩在张绥之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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