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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黑市暗号

第六章 黑市暗号 (第2/2页)

这一次,陆见野没有躲闪。
  
  他迎着吸盘冲去,在针头即将触及面门的瞬间,猛地侧身,右手管钳全力挥出,不是砸向男人,而是砸向剥离器侧面那个闪烁着故障灯的能源接口。
  
  “铿——!”
  
  金属碰撞,火花四溅。
  
  剥离器内部传来刺耳的、如同玻璃碎裂般的高频噪音。紧接着,是低沉的、不祥的嗡鸣——那是被吸入但未及处理的混合情绪能量,在密闭容器内失去控制,疯狂冲撞内壁的声音。
  
  男人脸色骤变,想扔掉设备,但手指仿佛被粘住。
  
  剥离器炸开了。
  
  没有火焰,没有破片,只有一道无声的、彩色的能量喷发。被压缩的情绪洪流以无序的状态猛烈释放,像被打翻的颜料桶,瞬间充满了整个车厢空间。陆见野被无形的冲击波狠狠抛起,砸在后面的金属车厢壁上,又滑落在地,五脏六腑都仿佛移位。
  
  彩色的光雾在空气中翻滚、混合、又逐渐沉淀。车厢地板、墙壁、天花板,凡是光雾触及之处,都留下了诡异的变化:一片区域覆盖着欢笑的淡金色结晶,相邻处却是凝固的泪滴状蓝色冰霜,愤怒的红色如血管般在金属表面蔓延,嫉妒的绿色则如苔藓般滋生。
  
  那些培养舱,特别是靠近爆炸中心的几个,外壁出现了蛛网般的裂纹,营养液汩汩流出,混合着彩色的光雾,在地面汇成一片浑浊的、散发刺鼻气味的泥泞。舱内的人体滑落出来,瘫在泥泞中,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光泽,干瘪、起皱,如同曝晒多日的果实。
  
  男人跪在离爆炸点最近的地方,双手捂着脸。他的面具早已碎裂脱落,露出底下真实的面容——那半张脸呈现出可怕的、彩色的坏死斑块。金色、蓝色、红色、绿色,如同拙劣的油画颜料泼洒在皮肤上,并且那些颜色还在微微蠕动,仿佛有生命。他的眼睛一只完好,充满了痛苦和难以置信;另一只则被蓝色的冰晶覆盖,失去了光泽。
  
  “你……毁了我的……原料……”他嘶哑地说,声音如同漏气的风箱,每个字都带着血沫。
  
  陆见野挣扎着爬起,踉跄着冲向车厢尽头的出口,掀开沉重的帆布帘,重新扑入那喧嚣、扭曲、令人窒息的黑市街道。
  
  霓虹依旧频闪,叫卖和声依旧立体环绕,人群依旧在麻木或狂乱中蠕动。似乎无人察觉刚才车厢内发生的小小灾难。在这里,异常的动静或许本就是常态的一部分。
  
  陆见野压低身形,混入人流,朝着记忆中来时的方向——隧道出口挤去。左肩的伤口像有一块烧红的铁烙在上面,每一次心跳都带来一次灼痛。血腥味依旧引来了觊觎的目光,但他已顾不得那么多。
  
  必须离开。带着夜鸦的线索,带着“旧水处理厂”这个地点,离开这个鬼地方。
  
  他挤过一群正在交易“短暂欢愉”的成瘾者,绕过几个蜷缩在墙角、伸手乞讨“一点点感觉”的空心人,出口那点来自上层缝隙的惨白微光已经在前方隐约可见。
  
  就在他即将抵达出口时,脚步猛然刹住。
  
  出口处,光线被几个高大的身影挡住了。
  
  他们穿着统一的深灰色制服,款式简洁到近乎冷酷,没有任何徽章标识,但那种规整与肃杀,与周围混乱的黑市格格不入。每个人都戴着全覆式的黑色呼吸面罩,面罩的眼部是两块暗红色的镜片,镜片后似乎有微小的光点在扫描。他们手中持有的武器形似长棍,但顶端是一个缓缓旋转的金属环,环内跳跃着细小的、幽蓝色的电弧,发出轻微的噼啪声。
  
  记忆清道夫。
  
  净化局麾下最神秘、最令人畏惧的特种部队之一,专门清理非法情绪交易,手段酷烈,行事诡秘。他们手中的“记忆鞭挞者”,能在物理层面无害的情况下,直接释放高频情绪脉冲,冲击目标神经中枢,造成记忆损坏、人格紊乱,甚至永久性的意识空白。
  
  而且,他们正好堵在唯一的出口前。
  
  陆见野缓缓后退,想融入身后的人群,寻找其他岔路。
  
  但身后,隧道另一端的阴影里,另外两个同样装束的清道夫悄无声息地走了出来,封死了退路。他们步伐一致,动作精准,如同设定好程序的机器。
  
  街道上的骚动瞬间停滞。叫卖声戛然而止,扬声器陷入死寂。商贩们以惊人的速度收起摊位,卷起商品,躲入阴影。成瘾者们僵在原地,脸上残留着未褪尽的迷醉或痛苦,眼神里充满了恐惧。空心人们则茫然四顾,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本能地蜷缩得更紧。
  
  一种冰冷的、绝对的寂静降临,只有霓虹灯管故障时的滋滋电流声,以及清道夫手中武器电弧跳跃的噼啪声,在隧道中清晰地回荡。
  
  为首的清道夫上前一步。他的面罩镜片红光稳定地亮着,冰冷的电子合成音透过变声器传出,不带一丝情感起伏:
  
  “检测到未注册高浓度情绪源。坐标锁定。”
  
  “检测到非法暴力行为能量残留。关联分析中。”
  
  “检测到‘骨骼画廊’特异性污染标记。污染等级:中度。”
  
  “目标个体:收容程序启动。”
  
  他略一停顿,镜片红光似乎闪烁了一下。
  
  “如遇抵抗,授权执行‘记忆格式化’协议。”
  
  四个清道夫同时向前逼近,步伐整齐划一,靴底敲击地面的声音在寂静中如同丧钟的节拍。他们手中的记忆鞭挞者旋转加速,幽蓝色的电弧变得更加密集、耀眼,发出的嗡鸣声与陆见野背包里《悲鸣》残骸的震颤产生了某种诡异的共鸣,让他的太阳穴传来钻心的刺痛。
  
  陆见野背靠在了一个冰冷坚硬的物体上——是一个巨大的、废弃不用的情绪储存罐,表面锈蚀斑驳。他环顾四周:左侧是涂满荧光涂鸦的隧道墙壁,右侧是堆积如山的、散发着异味的情緖容器残骸,前后去路皆被封死。
  
  绝境。
  
  为首的清道夫抬起手臂,记忆鞭挞者顶端的圆环对准了陆见野的头部。圆环中心,一点刺目的红色光斑开始凝聚、压缩,散发出危险的波动。
  
  “最终警告:放弃无谓抵抗。”
  
  陆见野握紧了手中的管钳。金属的冰凉触感无法带来丝毫慰藉。他知道,这原始的武器在能直接攻击意识的科技造物面前,可笑得不值一提。一次脉冲,或许他就会变成外面那些连“空心人”都不如的存在——一具保留着生命体征,却彻底失去了“自我”的空壳。
  
  他闭上眼睛。
  
  不是屈服。是试图在绝境中,呼唤意识深处那个绝对冷静的旁观者——“守夜人”。如果它能在此刻接管,如果能获得那份对情绪攻击的天然抗性……
  
  但意识深处,只有一片冰冷的沉寂。“守夜人”如同沉入最深海底的巨石,对他的呼唤毫无反应。
  
  红色光点越来越亮,能量汇聚的嗡鸣声尖锐起来。
  
  清道夫扣下了无形的扳机。
  
  就在能量脉冲即将迸发的前一刹那——
  
  陆见野身侧那冰冷坚硬的隧道墙壁,突然活了。
  
  不是崩塌,不是碎裂,而是像生物的肌肉组织般,向内收缩、凹陷,无声无息地形成一个边缘光滑的圆形洞口。洞口内部漆黑如墨,深不见底。
  
  一只手臂从黑暗中疾伸而出。
  
  不是血肉之躯。
  
  是机械臂。
  
  银白色的合金骨骼在幽暗光线下泛着冷冽的光泽,关节处是复杂精密的液压与传动装置,运转时发出极其细微的嘶鸣。五根“手指”是细长、灵活、顶端尖锐的金属探针,此刻正以远超人类反应的速度,精准地抓住了陆见野的衣领和后襟。
  
  一股强大的、不容抗拒的拉力传来。
  
  陆见野被猛地向后拽去,跌入那片突如其来的黑暗。
  
  几乎同时,红色的能量脉冲擦着他的发梢掠过,击中了对面的隧道墙壁。墙壁表面没有出现凹坑或裂纹,但墙上那些疯狂闪烁的荧光涂鸦——那些扭曲的人脸、抽象的器官、恶毒的诅咒——在脉冲触及的瞬间,如同被无形的橡皮擦抹去,迅速淡化、消失。不是物理覆盖,是记忆层面的彻底擦除。涂鸦中蕴含的创作者的情绪印记、疯狂意念,被那脉冲格式化得一干二净,只留下光秃秃的、暗淡的水泥墙面。
  
  洞口迅速闭合。
  
  墙壁恢复原状,严丝合缝,仿佛从未有过任何异样。
  
  陆见野重重摔落在坚硬冰冷的地面上,尘土飞扬。他呛咳着,左肩伤口遭到撞击,剧痛让他眼前发黑。周围是绝对的黑暗,伸手不见五指,只有刚才将他拉进来的那只机械臂,还悬浮在身前不远处,探针尖端闪烁着微弱的、淡蓝色的定位光点。
  
  然后,有灯光亮起。
  
  不是黑市霓虹的癫狂色彩,不是情核的温润光晕,是冰冷的、均匀的、毫无情感的白色LED光,从头顶天花板成排的嵌入式灯板中洒下。光线明亮,足以看清一切,却散发着手术室般的无菌与冷漠。
  
  陆见野撑着地面,艰难地坐起,环顾四周。
  
  一个房间。
  
  约二十平米见方,四壁、地板、天花板皆是光滑的、略带反光的合金板材,接缝处焊接得极其精密,几乎看不见痕迹。房间中央是一张金属工作台,两把金属折叠椅。工作台上摆放着一台老旧的终端机,屏幕亮着,绿色的代码如瀑布般不断滚动。房间一角堆放着一些设备:外壳锈蚀的服务器机柜,缠绕如蛇的裸露线缆,几个敞开的工具箱,里面是精密的电子仪器和机械零件。
  
  空气中弥漫着机油、金属灰尘、还有一丝极淡的、类似臭氧的味道。
  
  而站在工作台旁,正转身看过来的人——
  
  陆见野的呼吸,瞬间停滞。
  
  是小川。
  
  但又绝对不是他记忆中的那个小川。
  
  那张脸依稀还能辨认出曾经的轮廓,但瘦削得惊人,颧骨高高凸起,皮肤是一种长期不见日光的不健康苍白。曾经明亮、充满好奇的眼睛,此刻深陷在眼窝里,眼神空洞,瞳孔扩散,缺乏焦距,比黑市上那些“空心人”更甚。那不是麻木的空洞,而是一种冰冷的、机械的、剔除了所有情感杂质的绝对空洞。
  
  最刺眼的,是他的左臂。
  
  从肩膀开始,整条手臂都是机械结构。银白色的合金骨架,复杂的液压关节,五根手指是细长而灵活的金属探针——和刚才将他拉进来的那只手臂一模一样。此刻,那些探针正在终端键盘上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敲击,发出轻微而密集的嗒嗒声。
  
  小川停下了动作。
  
  他缓缓抬起头,那双空洞的眼睛转向陆见野。
  
  没有久别重逢的惊讶,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没有看到师长的激动。
  
  只有平静的、如同扫描仪读取条形码般的、彻底的审视。
  
  然后,他开口。声音还是小川的音色,但语调已经完全改变——平直,单调,每个音节的长短、轻重都完全一致,像是经过精密校准的录音:
  
  “三年。七个月。零九天。”
  
  精确的停顿。
  
  “你惹麻烦的效率。依旧可观。”
  
  陆见野张了张嘴,喉咙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他看着眼前这个半人半机械、眼神冰冷如陌生人的“小川”,感觉现实的地基再次开裂,坠入更深的寒意。
  
  小川……应该死了。或者,至少被囚禁在某个不为人知的地方,承受着难以想象的折磨。
  
  而不是在这里。
  
  不是以这种……被改造的、非人的形态,如此“正常”地存在着。
  
  “你……”陆见野的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你还……活着?”
  
  小川微微偏了偏头。这个动作还残留着一丝人类的习惯痕迹,但执行得过于精确、刻意,像是某种程序模拟出的“自然反应”。
  
  “生物体征维持系统运转正常。生命指标处于安全阈值内。”他的声音平稳无波,“认知模块完整度:百分之八十七点二。情绪处理单元已离线。记忆存储为分区加密状态。根据现行‘生命’定义的多重标准,当前状态是否符合‘活着’,存在逻辑争议。”
  
  他走向陆见野,机械左臂抬起,探针尖端射出淡蓝色的扇形扫描光束,将陆见野从头到脚笼罩其中。光束扫过时,皮肤传来轻微的刺麻感。
  
  “左肩撕裂伤。创口长度八点七厘米,深度一点四厘米。主要血管未受损。检测到轻微细菌感染迹象。建议:清创,缝合,抗生素介入。”
  
  “体内检测到高强度情绪污染残留。污染源标记:‘悲鸣-林夕协议’。当前污染浓度:百分之三十七。未超过个体承载危险阈值。”
  
  “人格结构实时监测:主体人格‘陆见野’稳定性指数:百分之七十二。第二人格‘守夜人’活性指数:百分之二十八。处于可控波动范围。”
  
  扫描光束熄灭。小川收回机械臂,转身走向房间另一侧一个简陋的金属柜,打开,取出消毒液、缝合包、纱布和一支一次性注射器。他的动作流畅、精准,没有一丝多余,如同演练过千百次。
  
  “坐下。”他没有回头,声音依旧平直,“处理伤口。然后。进行情报交换。”
  
  陆见野僵硬地挪到金属折叠椅旁,坐下。椅子冰凉的触感透过单薄的衣物直抵肌肤。他看着小川用机械探针灵巧地准备好医疗用品,那非人的精准度让他心底发寒。
  
  “小川,”他涩声开口,每个字都重若千斤,“琉璃塔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对你做了什么?”
  
  小川拿着消毒液和镊子走过来,在他面前蹲下,开始处理伤口。消毒液触及皮肉的刺痛让陆见野肌肉紧绷,但小川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或犹豫。
  
  “净化局。特殊收容与处理部。”小川的声音如同背诵档案,“我的新编号:T-07收容体。这是他们对我的定义。”
  
  镊子探入伤口,夹出细小的布屑和疑似骨渣的异物。痛感尖锐。
  
  “琉璃塔事件后,我被目标个体‘夜鸦’——即你追踪的黑衣人——通过非法开启的共鸣裂隙转移。预定目的地:净化局第七实验室。用途:研究《悲鸣》情绪污染的传播机制与宿主特异性。”
  
  针尖刺入皮肤,丝线穿过。没有使用麻醉剂,但小川下针极快,落点精准,痛感短暂而强烈。
  
  “运输途中。车队遭遇武装伏击。袭击方身份未识别。装备精良,战术目标明确:夺取收容体,即我。交战中,夜鸦重伤。我利用混乱。逃脱。”
  
  线在皮肉间穿梭,打结,剪断。小川的眼睛紧盯着伤口,瞳孔深处有极其细微的数据流光影滚动——他似乎在实时计算着最佳的缝合路径、张力与预后。
  
  “地下逃亡周期:十七天。最终因伤口感染、营养匮乏、情绪污染间歇性发作,在坐标旧水处理厂东南侧四百米处丧失行动能力。被‘他们’发现并收容。”
  
  “他们?”陆见野追问。
  
  小川没有立刻回答。他完成包扎,用探针剪断多余的线头,起身,走到工作台终端前,敲击了几下键盘。
  
  屏幕上滚动的代码停止,切换成一幅复杂的、层层叠叠的地下结构剖面图。图纸标注着旧城区的地理坐标,其中一个位于旧水处理厂下方的巨大、迷宫般的网络被高亮显示。
  
  “遗忘者。”小川说,“他们的自称。”
  
  他调出几张分辨率很低、似乎由监控探头拍摄的照片。照片里,一群衣着破旧但整洁、面容瘦削但眼神明亮的人,生活在由废墟改造的地下空间里。有老人坐在简陋的椅子上修理设备,有孩子围着一小堆书籍,甚至有婴儿在母亲的怀抱中安睡。
  
  “情绪技术早期阶段的受害者。也是幸存者。多为‘新火计划’及其前身项目的非自愿或边缘试验体,或其后代。因情绪模块永久性损伤或社会排斥,无法适应地上世界。在此建立自治社区。发展出独特的生存技术体系。”
  
  他指了指自己银光闪烁的机械左臂。
  
  “基于旧时代机械工程,与情绪废料再生能源技术。他们提供了这套系统。作为交换。我负责维护社区关键设备,升级防御系统,对抗净化局的周期性清剿,以及……”
  
  他停顿了一瞬,极其短暂,若非陆见野全神贯注,几乎无法察觉。
  
  “对抗‘它’的侵蚀。”
  
  “‘它’?”陆见野的心脏猛地一缩,“你是说……”
  
  “情绪聚合体。秦守正档案中的‘新火终极产物’。遗忘者口中的‘吞噬者’。地上部分成瘾者臆想中的‘神’。”小川转过身,暗红色的镜片(陆见野这才注意到他右眼戴着一个极薄的、类似隐形镜片的装置)对准陆见野,“它处于持续成长状态。以全墟城范围的情绪流作为养分。夜鸦所收集的‘祭品’,其功能可能是加速其成长进程,或完成其意识结构的最后整合——即所谓‘神格凝聚’。”
  
  “秦守正……和它到底是什么关系?”
  
  “创造者。主要饲养者。以及……”小川的机械探针轻轻点击着金属桌面,发出规律的嗒嗒声,“第一阶段融合体。他的意识已与聚合体部分链接。你在画廊观测到的面部投射,并非幻象,是现实维度干涉的初步体现。秦守正正在成为聚合体的‘人形界面’,或反过来说,聚合体正在借用他的认知模板来构建可被理解的显现形态。”
  
  陆见野感到一阵眩晕,他扶住冰冷的桌面,伤口传来的刺痛帮助他保持清醒。
  
  “苏未央呢?她到底是……”
  
  “监察者单位。但功能不止于此。”小川调出另一组模糊的数据波形,“她是更早期‘彼岸花计划’的产物,早于新火计划。原始设计功能:区域性情绪网络的动态调节节点。具备高强度情绪感知、引导、甚至有限度的塑造能力。秦守正对她进行了底层指令重写,使其成为监控‘钥匙’——即你——的专用单位。但林夕似乎通过某种方式,在她的核心协议中植入了未授权的冗余代码。这导致她在特定情境下……会出现逻辑冲突与行为悖逆。”
  
  所以她会救他。会带他去画廊。会在最后关头说出“快跑”。
  
  “这里……是哪里?”陆见野看向四周光滑的金属墙壁。
  
  “旧水处理厂。地下三层。遗忘者社区外围哨站兼技术维护点。”小川走到墙边,按下了一个不起眼的按钮。
  
  他身旁的一片墙壁突然变得透明,如同一面单向观察窗。窗外是深邃的地下隧道,但远处有稳定的、温暖的光源——不是电灯,似乎是火炬或特制的油脂灯。灯光映照出粗糙的岩壁,简陋但结实的支架结构,以及影影绰绰的人影在活动。隐约能听到谈话声、工具敲击声、甚至孩子的笑声,隔着厚厚的隔音层传来,微弱却真实。
  
  “他们……接纳了你?”陆见野看着那微光中的人影。
  
  “提供庇护。进行研究。实施改造。”小川抬起机械臂,银色的指针在灯光下反射着冷光,“我的左臂。在逃亡后期因感染严重坏死,必须截除。他们利用库存的旧时代军用级义体骨架,结合社区自研的情绪能-机械能转换系统,制作了这条手臂。情绪模块的主动卸载……是我提交的申请。为了彻底阻断《悲鸣》残留污染的持续扩散,也为了……”
  
  他再次停顿,这次更明显。
  
  “提高信息处理效率。减少决策冗余。”
  
  他转过身,暗红色的镜片锁定陆见野。
  
  “现在。轮到你提供信息了,陆老师。”
  
  那个久违的、带着一丝旧日记忆温度的称呼,此刻从他冰冷平直的声音里吐出,却像一把钝刀,缓慢地割开了什么。
  
  “画廊事件后。你的完整行动轨迹。接触目标。获取情报。以及……”他的机械探针指向陆见野始终紧抱着的背包,“《悲鸣》残骸的当前状态。林夕的‘钥匙’,是否已被激活?”
  
  问题如同冰冷的子弹,接连射出。
  
  陆见野深吸一口气,开始讲述。从画廊巨脸显现的细节,到手札上每一个触目惊心的字句,到苏未央身上金色纹路的蔓延与最后的警告,到黑市里见证的活体情绪采摘,到夜鸦那令人不寒而栗的交易记录,再到那句如同谶语的“最苦的泪,最痛的悔”……
  
  小川沉默地倾听着。没有打断,没有提问,只有机械臂探针偶尔在终端键盘上敲击,记录着关键数据节点,以及那暗红色镜片后,细微到极致的数据流光影的流动。
  
  当陆见野的声音最终落下,房间里陷入一片寂静。
  
  只有终端机散热风扇发出的低沉嗡鸣,以及透过单向观察窗隐约传来的、遥远而模糊的地下社区生活杂音。
  
  小川走回终端前,双手(一只血肉,一只机械)在键盘上飞快操作。屏幕上的地图再次放大,聚焦于旧水处理厂核心区域下方一个用深红色标注的复杂结构体。
  
  “夜鸦的最终批次‘祭品’,于昨日完成交付。”小川的声音依旧平稳,但语速稍快,“根据遗忘者布置在附近的被动式情绪波动监测器反馈,从今日凌晨三时十七分开始,该区域地下深处出现异常、高强度、且不断攀升的情绪能量读数。波动频谱特征……与你在画廊遭遇的‘脸谱投射’事件,相似度达到百分之九十一点四,但能量级高出至少两个数量级,且波动模式极不稳定。”
  
  他调出一幅实时波形图。屏幕上,一条原本平缓的基线,从某个时间点开始,突然剧烈震荡,波峰与波谷的差距越来越大,震荡频率也越来越快,如同一个濒临失控的心脏。
  
  “他就在那里。夜鸦。以及他设立的‘祭坛’。他所收集的所有极端负面情绪样本,正在被集中、催化、进行某种形式的强制融合。目的可能有两个:一,完成情绪聚合体的最终‘神格’塑造;二……”
  
  他停顿,暗红色的镜片转向陆见野。
  
  “进行一次大规模的‘意识投射’或‘维度降临’仪式。利用充足的情绪能量作为桥梁与燃料,将聚合体的核心意识,从它目前所处的……高维情绪层面,强行锚定并注入现实空间的某个‘适配容器’之中。”
  
  “容器?”陆见野感到喉咙发干,“什么样的容器?”
  
  小川沉默了片刻。
  
  然后,他调出了一份档案文件。档案封面,是一张陆见野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照片——十五岁的他,穿着宽大的病号服,站在新火实验室冰冷的检测仪器前,眼神茫然。
  
  档案标题:
  
  “零号协议·最终阶段·容器适配性综合评估报告”
  
  “评估对象:陆见野(零号试验体)”
  
  “情绪承载潜力上限:∞(理论模型推演)”
  
  “人格结构特性:双重架构(原生人格/守夜人协议),具备天然意识冗余与缓冲机制”
  
  “生理与能量场适配度:百分之九十九点七”
  
  “最终结论:最优选容器。建议在‘终极产物’意识凝聚度达到阈值后,立即执行‘意识覆写’或‘共生链接’程序。”
  
  陆见野死死盯着屏幕上的文字,感觉全身的血液在瞬间冻结,然后又被某种更冰冷的东西取代。
  
  容器。
  
  他不是钥匙。
  
  他一直都是准备好的、量身定做的容器。
  
  是那个即将降临的“神”,计划占据的皮囊,计划使用的眼睛、手脚、喉咙。
  
  小川的声音在冰冷的金属房间里响起,平直,精确,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却比任何嘶吼都更令人绝望:
  
  “夜鸦不是在准备一场祭祀。”
  
  “他是在调试祭坛。为你准备的祭坛。”
  
  “当仪式完成——”
  
  “神,将用你的皮囊行走于世。用你的眼睛,凝视这片它即将吞噬的废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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