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镇 这事闹的 (第2/2页)
阮邛留下这么一句,便是转身离开了这里,倒是让儒衫先生听了,苦笑不得。
待到日头西斜,白日渐消,从小镇通往阮家铁匠铺的青石路上,一头青牛拖着辆平板车,蹄声笃笃,不疾不徐地碾过路面上的树影。
牛背之上,斜斜躺着个青衫少年,后脑勺枕着捆刚打的铁料,嘴里叼根晃悠悠的马尾草,哼着几句没腔没调的乡野小曲,眉眼舒展,活脱脱一副天塌下来也不关己事的懒散模样。
而在青牛后头的板车上,小山似的堆着层层叠叠的糕点匣子,油纸裹着蜜香,隔着老远都能馋得人咽口水。匣子堆里,俏生生坐着位青裙少女,裙摆垂落,露出半截白皙脚踝,她一手撑着膝头,一手捻着块桂花糕,眉眼弯弯,笑得眉眼俱亮,竟是比那匣子上描金绣红的花样,还要好看几分。
青牛慢走,板车徐徐,待到月上枝头,夜幕低垂,二人一牛才是了铁匠铺前,只是不知为何,当青牛停步时,牛背上的青衫少年却是没来由的感到了一阵寒意,却是奇怪。
阮邛就坐在铁匠铺的门槛上,身前炉火噼啪作响,将他的影子在青石板路上扯得老长。他抬眼瞥了瞥姗姗来迟的身影,面色平静,眸中难宁,见着来人,嘴里却没什么好语气:“都什么时辰了,还晓得归家?下次再这般拖沓,这铺子的灶台,便没你的一碗热饭。”
阮秀才刚跳下牛车,便是连忙往怀里揣着个锦盒,脚步轻快得像是林间的山雀,一溜烟跑到老爹身旁,伸手就挽住了他的胳膊,女儿语气:“爹,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而后便是将怀里的锦盒递了过去,“您快瞧瞧这个,这是然哥特意给您拿的,是骑龙巷那家最出名的点心铺子的东西,听说里头的师傅,还有着大骊京城来的手艺呢。”
阮邛看了一眼自家闺女,又看了看青牛边上的青衫少年,后者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给汉子打了声招呼,便是骑着青牛,忙不迭的离开了这里。
待其走远,汉子才道:“丫头,你跟爹交个实底,你是不是喜欢那小子!”
阮秀一愣,手里东西差点落下,旋即便是一个劲的摇头,“爹,突然之间,你怎么就开始问起这些了?是不是我回家晚了,惹你生气了,那我答应爹,下次绝对不会在回来的这般晚了。”
阮邛喉间似有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却又尽数咽下,望着自家闺女那副的模样,这位兵家圣人,此刻眉头几番皱了又松,犹豫再三,终是沉声开口:“爹没生气,只是想嘱咐你一句,若真是对那小子上了心,便要多掂量掂量。情之一字,最是磨人,一旦陷进去,往后再想抽身,那剜心剔骨的滋味,可不好受。”
听闻此言,阮秀竟是粲然一笑,月华如练倾泻而下,映得她眉眼澄澈,极为好看,“爹,书上说得明白,感情这桩事,讲究的是日久生情。我与然哥相识不过寥寥时日,算起来,顶多是能凑在一起吃几碗饭的交情,还远没到您说的那个地步呢。”
阮邛盯着她的眼睛,眉头皱起,“没骗你爹?”
阮秀用力点头,嘴角笑意未减,“您是我爹,我骗您干嘛。”
汉子不信,可闺女都这么说了,信与不信,意义不大。
“爹今天给你做了红烧肉,赶紧回屋吃了!”
“还是一块?”
“随便你吃。”
“谢谢爹。”
……
另一边,李然却是骑着青牛,望着月光,不疾不徐的走在龙须河边,想着先前阮邛那副吃人面色,思绪颇多,最后一拍脑门,没好气道:“李然啊李然,你想这么多干什么,当下情形,该是想办法救下齐先生,那些儿女情长,因果极大,碰其做啥。”
如此想着,座下青牛忽的停步,哞哞两声。
李然坐起身子,抬眼看去,便见不远的空地上,就见李柳站在哪儿,看对方这样子,想来是找自个的。
只是李然和对方的交集极少,这大晚上的,找他做甚?
想不明白,倒是不想。
李然问道:“李姑娘,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回家?”
少女回眸,仅是一眼,天地变幻,二人便是出现在了一条滚滚长河之上。
青衫少年面色平静,并不意外,至于原由,自然与对方的身份脱不了干系。至高之一,远古水神,虽说只是神灵魂魄觉醒,并无多少力量,但怎么说扬老头也在其身边,近水楼台之下,总该是有些不同的,只是这股力量颇为奇怪,倒是让李然好奇了不少。
青衫少年问道:“我是该叫你李柳还是该叫你水神?”
李柳回道:“我如今神灵魂魄占得不多,是李柳也好,水神也罢,并无区别。”
李然皱眉,想了想便是明白了其中意味,“也就是说,如今的你,人神皆有,各占一半。”
少女点头。
少年开口,“既然如此,那你找我做甚,总不可能真像李槐那小子说的那般,让我做他姐夫吧?”
少女不言,就那般看着面前之人。
李然眉眼紧实,“为什么?”
李柳开口道:“骊珠洞天坠落,无法改变,可你是个变数,难有定论。只是你又要救人,又不愿意上桌,这坏了规矩,对你与光阴而言,不算好事。”
少女话里的意思,李然自是明白,阴阳平衡,亘古不变,可如今的人间却是多了个特殊之人,先不说头顶的那些个大佬,光是天道这边便是难以留存。
“所以,你这几日频繁出现,是想帮我解决这个问题?还是想借着这个机会,从扬老头哪里断了往日神性,彻底做人,不再受其掌控?”
“做神有做神的好处,做人也有做人的好处,只是做神做了太久,总会倦的,想着离开往日,过得平凡些。”
“可你怎么说也是五大至高之一,位格比之扬老头还要高,哪怕是做了选择,扬老头那边还敢耍手段不成?”
“世事难料,谁又说得明白。”
言语至此,李然算是明白了对方这大半夜找他的意图了。
敢情是想借他的手,断了过往的神灵因果。
这不是什么大事,毕竟到了后面,扬老头以身为引,重开神道,身死道消,而她李柳也是褪去神性,彻底为人,再无瓜葛,帮与不帮,并无区别。
念及于此,李然问道:“可你为啥选我做道侣?”
李柳却道:“我家里人觉着你好,仅此而已。”
李然道:“可我要是不答应呢?”
言语落下,天地清明,少女看向身前的龙须河水,明月映下,熠熠生辉。
青衫少年只觉着一阵头大,悔恨当初干嘛要多看那一眼,真就是给自己找了不疼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