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韩丽梅看到她吃剩饭时莫名烦躁 (第2/2页)
那是什么?
是一种……烦躁。一种看到某种不协调、不“正确”、甚至有些“碍眼”的东西时,本能产生的不适感。
像看到一幅精心布置的画作上,有一处刺眼的污渍。像听到一段流畅的乐章中,出现了一个不和谐的音符。像她规划完美的商业版图里,出现了一个无法被现有逻辑归类、却又无法忽视的、持续发出微弱噪音的“异常点”。
张艳红,就是这个“异常点”。
她的存在,她的处境,她的挣扎,她此刻在监控画面中吞咽冰冷油腻剩饭的样子,都像一根细微但顽固的刺,扎在韩丽梅那以理性、效率、控制为核心构建起来的世界观边缘。
为什么烦躁?
也许是因为,那个女孩明明已经得到了帮助(奖金和贷款),却依然活得如此……狼狈。那种狼狈,体现在她洗得发白的衣服上,体现在她苍白疲惫的脸上,体现在她对着剩饭挣扎的眼神和最终吞咽的动作上。这是一种超出了韩丽梅“解决问题”思维模式的、更深层的、似乎无法被金钱和制度轻易抹去的“生存状态”。
也许是因为,那个女孩身上,有某种让她感到熟悉又陌生的特质。那种在绝境中依然试图维持一丝体面(熨烫平整的衣服),却又不得不向最基本生存需求低头(吞咽剩饭)的矛盾。那种沉默的、近乎认命的坚韧,和她偶尔眼中闪过的、被迅速压抑下去的茫然与痛苦。这些特质,与她韩丽梅赖以成功的冷静、决断、掌控一切截然不同,却又隐隐呼应着她内心深处某个被层层理性包裹的、关于“脆弱”和“挣扎”的模糊记忆。
又或者,仅仅是因为,那个女孩可能与她有血缘关系。这个尚未被证实的猜想,像一层透明的滤镜,让她无法再像看待普通员工那样,完全客观、冷静地看待张艳红的一举一动。那个吞咽剩饭的画面,在此刻被血缘猜想的滤镜放大,带上了一种令人不快的、近乎“耻辱”的意味——仿佛那是“她的”血脉,正在以如此卑微不堪的方式生存。
这种联想,让韩丽梅感到一种更深的不适。她不喜欢这种因“可能”的血缘而产生的、非理性的情绪牵动。这干扰了她的判断,让她无法纯粹从“管理者”和“投资者”的角度来评估这个“人力资产”。
烦躁,还源于一种隐隐的、对“失控”的预感。她设计并批准了那笔贷款,本意是解决问题,稳定局面。但从监控画面来看,那笔贷款似乎并没有改善那个女孩最根本的生存质量,反而可能因为沉重的月供,将她推向了更极端的节俭(或者说贫困)。如果这个“资产”因为持续的重压而崩溃(身体或精神),那么她之前的“投资”就可能打水漂,甚至带来额外的管理成本(比如病假、离职、或更糟的情况)。
这不是她预期的结果。她预期的,是一个得到帮助后,能够稳定工作、逐步成长、甚至未来可能产生更高回报的“潜力股”。而不是一个在还款压力下,连一顿像样的午饭都吃不起、健康和精神状态持续下滑的“风险点”。
这种预期与现实的偏差,让追求精确和掌控的韩丽梅,感到了本能的排斥和烦躁。
她讨厌计划外的情况,讨厌无法被清晰量化和管理的变量,更讨厌那些会引发她非理性情绪波动的存在。
而张艳红,恰好集齐了这几点。
窗外的阳光偏移了一些,办公室里的光线变得更加柔和,但韩丽梅心中的那点烦躁,却没有随之消散。它像一小团黯淡的、挥之不去的烟雾,在她理性思维明亮清晰的空间里,缓慢地、固执地弥漫着。
她试图用惯常的理性分析来驱散它:张艳红的午餐选择,是她个人财务规划的结果。每月还款2222元后,她剩余的可支配收入确实极其有限,选择最便宜的食物是理性·行为。吞咽剩饭,可能是出于不愿浪费的习惯,或是食物不足。胃痛,可能是长期饮食不规律和压力导致。这些都是逻辑上可以解释的,不值得她这个集团总裁为此费神。
但理性分析,无法完全消除那阵莫名的不适。那个女孩吞咽剩饭时,脸上混合着生理性厌恶和强迫自己完成的决绝表情,像一张清晰度过高的照片,印在了她的脑海里。
她想起自己年轻时,跟着韩建国在商场搏杀,也有过极其艰难、压力巨大的时刻。但即使是最难的时候,她的饮食起居也始终保持在一定的水准之上——那不仅是物质需求,更是韩建国教导的、维持“决策者状态”的基本要求。她无法想象自己会对着冰冷的剩饭,做出那样挣扎和吞咽的动作。
那种画面的反差,让她感到一种奇怪的……烦躁。仿佛有什么东西,挑战了她对“困境”和“应对”的某种基本认知。
也许,烦躁的根源,在于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近距离地(尽管是通过监控)看到一个“被帮助者”,在得到帮助后,并没有走向她预设的“改善”轨道,反而似乎陷入了另一种更沉重、更无望的循环。这挑战了她“解决问题”的有效性,也让她对那个女孩未来的“投资回报”,产生了更深的疑虑。
而这疑虑,混杂着血缘猜想带来的微妙牵动,最终形成了此刻她心中这阵难以言喻、也无法立刻用理性驱散的——莫名烦躁。
韩丽梅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脚下是渺小如蚁群的车流和行人,远处是绵延到天际线的城市轮廓。她掌控着这片疆域的商业命脉,却在此刻,被一个底层女孩吃剩饭的画面,搅动了心绪。
这很……荒谬。也不专业。
她需要摆脱这种情绪。重新回到她熟悉和掌控的轨道上来。
但在此之前,她需要更多的信息。需要知道,那笔贷款之后,那个女孩的具体状态到底如何,是否真的如她所料,在走向崩溃的边缘。
她转身,走回办公桌,按下内线电话的快捷拨号键。响了两声,被接通。
“林薇,”韩丽梅的声音平静如常,听不出丝毫异样,“下午有空的话,来我办公室一趟。关于那个员工贷款后的情况,我需要了解一下最新的评估。”
挂断电话,她重新坐回椅子上,目光恢复了平日的冷静锐利。
烦躁,可以被识别,被分析,被转化为需要处理的信息和待解决的问题。
而解决问题,是她最擅长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