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画里乾坤 (第1/2页)
沈晦拿起那只已显露出暗红底色的建盏,对着窗口的光线微微转动。釉面在清水涤荡后,呈现出一层幽深内敛的光泽,釉层厚处隐现兔毫般的细密纹理,虽不张扬,却自有一种历经岁月沉淀的静谧之美。水珠顺着碗壁滑落,留下湿润的痕迹,仿佛这件器物刚刚从漫长的沉睡中苏醒。
“兔毫盏,窑变自然,毫纹清晰,虽然不算顶尖品相,但保存完整,确实是宋代的物件儿。”
沈晦的语气平静,听不出太多捡漏的狂喜,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他将碗轻轻放在铺了绒布的柜台上,又拿起剩下的三只碗。
邵强的脸色已经从涨红转为一种失血的苍白,他死死盯着那几件突然变得陌生的器物,喉咙里像是堵了什么东西,半晌才挤出一句:“……沈兄弟!这……这真是建盏?”
“邵哥自己看。”
沈晦将另一只尚未清洗的碗递过去,指了指碗心几处被污垢掩盖、但细看能辨出细微结晶的斑点,“‘鹧鸪斑’,虽然后期使用磨损严重,痕迹还在。这几只应该是一坑出来的,可能出自同一个遗址或者窖藏,流散到民间,被当成了普通粗碗。”
店里的空气凝重得几乎能拧出水来。另外两个伙计大气不敢出,眼神在老板、沈晦和那几件瓷器之间来回穿梭,既震惊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幸灾乐祸。看走眼走宝这种事,在古玩行儿里最能成为谈资,也最能让人看轻一个掌眼的。
陈炜这时反倒冷静了一些,他拉了一下沈晦的胳膊,压低声音:“兄弟!见好就收。东西到手了,你就……”他想说“你就别拱火儿了”,但话没出口,也知道不合适。
邵强到底是摸爬滚打多年的生意人,最初的震惊和肉痛过去后,一股强烈的不甘和疑虑涌了上来。他盯着沈晦,眼神复杂:“沈兄弟!你这眼力……哥哥我服了。不过……”
他话锋一转,带着点试探,“这东西,你说它是宋代建盏,它就是?总得有个更实在的说法吧?毕竟……一千块钱,你这漏捡的也太大了点。”
他试图在话里找回一点场子,暗示沈晦可能只是运气好蒙对了,或者这东西未必真那么值钱。
沈晦早就料到邵强会有此一问。他也不急,重新拿起那只清洗过的建盏,手指轻轻拂过口沿,“邵哥是行家,自然知道建窑黑釉瓷的特点。胎体厚重,色黑或深褐,含铁量高,叩之声沉。釉色乌黑或绀黑,釉面常有垂流,形成所谓‘泪痕’。兔毫、油滴、鹧鸪斑,都是窑变产生的自然纹样。”
他一边说,一边指着碗内相应的特征,“这只,兔毫纹虽然不够金毫银毫那么眩目,但纹理流畅自然,釉面光泽温润如玉,火气全消,这是几百年土沁水浸、人手摩挲的结果,做旧做不出来这种味道。最重要的是……”
他再次将碗底示人,在强光手电的斜射下,碗底与胎体结合处,一点极其微小的、因窑内支烧而形成的粘砂痕迹显露出来。
“看看这个垫烧痕,典型的宋代建窑漏斗式匣钵仰烧法留下的,沙粒粗,粘得牢,和后世仿品的垫烧方式区别很大。邵哥要是不信,大可以找更专业的人上手看看,请专家掌掌眼?”
沈晦这番话,有理有据,从容不迫,既点明了关键鉴定特征,又给了对方台阶,可以找人复核。但实际上,他语气里的笃定,已经让邵强心里那点侥幸彻底熄灭了。去找人看?那只会坐实他邵强有眼无珠、千元卖出国宝级建盏的笑话,在这条街上就更难抬头了。
邵强的嘴唇哆嗦了一下,最终颓然地塌下了肩膀,那股强撑起来的劲头泄了。他挥了挥手,声音干涩:“不必了……沈兄弟好眼力,我……我认。”
他看了一眼那四只碗和旁边的茶叶罐,眼神里满是懊悔,却又无可奈何。古玩行的规矩,钱货两清,就没有反悔的道理,更何况是当着这么多人面成交的。打落牙齿和血吞,是这行当最痛的领悟。
陈炜见状,赶紧打圆场:“邵哥,你也别太往心里去。这东西在你手里蒙尘,说明缘分没到。现在到了沈晦手里,是它的造化,也是你们的缘分。沈晦,还不谢谢邵哥割爱?”
沈晦顺着台阶下,对邵强抱了抱拳:“邵哥!今天也是机缘巧合。改天我做东,请邵哥和陈哥一起喝酒。”
邵强勉强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摆摆手:“好说,好说!”
沈晦不再多言,小心地用旧报纸将四只建盏和那只南宋茶叶罐分别包好,放进陈炜带来的帆布包里。那只茶叶罐虽缺盖,但器形完整,釉色特殊,又有刻款,单独也是一件不错的藏品,与四只建盏搭配,更显此行不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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