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1章:盛夏噩耗 (第2/2页)
“我……我这就回去!”
林怀安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巨大的悲痛和茫然之后,一种沉重的责任感压了下来。
他是长孙,这个时候,必须回家,必须站在爷爷和父亲身边。
“王伦,帮我跟王主任说一声,我家里有急事,必须立刻回去。
训练……我可能要耽搁几天。”
他转向王伦,声音沙哑地说道。
王伦紧紧地抿着嘴唇,那双总是锐利的眼睛里,此刻充满了一种复杂的情绪——是理解,是同情,或许……还有一丝同病相怜的感同身受?
他用力地点了点头:
“嗯。你放心回去。这边,我会跟先生说。
路上……小心。”
他罕见地说了一句叮嘱。
“谢谢。”
林怀安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转身冲进宿舍,胡乱地将几件衣物和书本塞进藤箱。
右手腕的伤还在疼,但此刻已经感觉不到了。
当他提着藤箱走出宿舍时,天色更暗了。
狂风骤起,卷起地上的尘土和落叶。
远处的西山,如同一头蛰伏的巨兽,沉默地注视着这人间的悲欢离合。
“黄伯,我们走!”
林怀安跳上了林家的骡车。
黄贤亮抹了把眼泪,狠狠地抽了一鞭子。
骡车“吱呀呀”地启动,沿着来时的路,向着海淀镇的方向,疾驰而去。
王伦站在宿舍门口,目送着骡车消失在越来越浓的暮色和狂风中。
他的身影在风中显得有些单薄,但那挺直的脊背,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坚韧。
他抬头望了望阴沉的天空,低声自语了一句什么,然后转身,大步流星地朝着国术教室的方向走去。
骡车在崎岖的山道上颠簸疾行。
狂风越来越猛烈,卷起的沙石打在车篷上,噼啪作响。
天阴沉得如同一口倒扣的黑锅,远处不时亮起惨白的闪电,紧随其后的是隆隆的、仿佛从大地深处传来的闷雷。
如今,故事还没开始讲,讲故事的人,却已经永远地留在了千里之外的长城脚下,冰冷的喜峰口。
“黄伯,家里……爷爷,怎么样了?”林怀安嘶哑着嗓子问。
“老爷……”
黄贤亮的眼泪又下来了,“接到县里的口信,说有重要公文要送达,可能……可能是三少爷的消息。
老爷就一直坐在堂屋里,从早上坐到现在,一口水也没喝,一句话也没说。
大少爷还没有到。家里……家里已经挂上白灯笼了……”
白灯笼……林怀安的心又是一阵抽紧。
按照北方的习俗,只有家里有人过世,才会在大门外挂上白纸糊的灯笼。
骡车终于驶出了西山,上了通往海淀镇的官道。
雨,终于在一阵撕裂天地的闪电和炸雷之后,倾盆而下!
豆大的雨点疯狂地砸在车篷上、地面上,瞬间就形成了一片白茫茫的雨幕。
道路很快就变得泥泞不堪,骡车的速度不得不慢了下来。
“快点!再快点!”
黄贤亮焦急地挥着鞭子,但在这样的暴雨中,速度实在提不起来。
天色完全黑了下来。
只有车头挂着的一盏昏黄的马灯,在暴雨中摇摇晃晃,照亮前方一小片模糊的路。雷声、雨声、车轮碾过泥水的声音,交织在一起,仿佛一曲悲怆的挽歌。
林怀安浑身早已湿透,冰冷的雨水顺着头发、脸颊不断流下,但他却感觉不到寒冷,心中只有一片冰凉的麻木和翻涌的悲痛。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个时辰,也许是两个时辰。
暴雨终于渐渐小了下来,变成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前方,海淀镇的轮廓,在夜色和雨幕中隐约可见。
当骡车驶进军机处胡同时,林怀安的心猛地一沉。
即使在漆黑的夜色中,他也清晰地看到,林宅那扇熟悉的黑漆大门外,果然已经挂上了两盏惨白的纸灯笼!
灯笼在夜风中微微摇晃,发出惨淡的光,照亮门楣上那块“诗礼传家”的匾额,显得格外刺眼而凄凉。
门口,已经聚拢了一些闻讯赶来的邻里和亲戚,人人脸上都带着悲戚和叹息的神色。
看到骡车停下,林怀安跳下车,人群自动让开一条道,窃窃私语声也低了下去。
“怀安回来了……”
“可怜见的……林家三爷多好的人啊……”
“听说是在喜峰口……打得惨啊……”
林怀安浑身湿漉,脸色苍白,手腕上还缠着白布,看起来狼狈不堪。
他对周围的目光和议论恍若未闻,只是一步一步,沉重地走向那扇挂着白灯笼的大门。
门内,是一片压抑的悲痛和忙乱。
院子里已经搭起了简易的灵棚,中间摆着一张方桌,桌上供着一个临时写就的灵位:
“先考林公崇武府君之灵位”。
灵位前点着白蜡烛,香炉里插着三柱线香,青烟袅袅,在潮湿的空气中盘旋不散。
因为没有遗体,灵棚显得格外空荡而凄凉。
申时末(下午5点),在城里的林崇文赶了回来。
他脸色铁青,一言不发地听完弟弟的叙述,然后默默地走到父亲身边,握住了老人冰冷的手。
兄弟二人交换了一个沉重的眼神,一切尽在不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