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1.酒香不怕巷子深 (第2/2页)
老头接过弓把。
就在那一瞬间,他的眼神变了。
那不是冷冰冰的塑料,也不是滑腻腻的化学清漆。
蜂蜡处理过的核桃木,温润、细腻,带着体温。
握把上的手指槽,完美地贴合了他那双大手的虎口和掌心。
这是只有真正的射手,经过无数次实战打磨,才能设计出的人刀合一的手感。
老头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那是松脂和核桃油混合的味道,是森林的味道。
他睁开眼,眼神里满是惊艳,嘴里嘟囔着一句感叹,翻译过来大概是:
“太美了……这东西感觉像是活的。”
徐军虽然听不懂他在嘟囔啥,但他看懂了表情。
他指了指弓把底部的那个焦黑色的狼头火印,沉声道:
“狼。森林之王。”
他又指了指自己的心口,语气诚恳:
“纯手工。走了心的。”
这两个简单的动作,彻底击中了老头的心巴。
在美国的户外圈子,特别是那帮玩传统弓的老派猎人,最看不上的就是工业流水线上的塑料货。他们迷恋的就是这种粗犷中带着精致的老派风格。
就在老头爱不释手地把玩时,隔壁那个讨厌的声音又响起了。
“先生!先生!看这边!”
省工艺品厂的胖厂长刘建国,不知什么时候凑了过来。
他看着老头居然在徐军这个破摊位前站了这么久,心里那个酸啊。他那边摆的一堆牙雕、玉白菜,这老头看都没看一眼。
刘建国操着一口半生不熟的工地外语,还带着个年轻的翻译,急吼吼地喊道:
“来我这!大厂!国企!看这个,象牙!老贵了!”
说着,他还鄙夷地指了指徐军的摊位,跟翻译说:
“告诉这老外,别让这乡下小子骗了。那破木头疙瘩值几个钱?咱们这才是艺术品。”
那个年轻翻译有点尴尬,但还是尽职地把意思翻译了过去:
“他说这些是廉价的木头,不值钱。”
老头转过头,冷冷地看了刘建国一眼。
那种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只在耳边嗡嗡乱叫的苍蝇。
他举起手里那把核桃木弓把,冲着那个翻译大声说道(示意翻译给刘建国听):
“廉价?”
“在我眼里,这是艺术。”
他指了指刘建国摊位上的那一堆东西,毫不客气地说道:
“你那些塑料和石头,那是旅游纪念品。我需要的是武器,不是玩具。”
说完,老头直接转过身,给了刘建国一个宽阔的背影,根本不再理他。
刘建国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在那儿张着嘴,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最后只能灰溜溜地钻回自己的人堆里。
二愣子在旁边虽然听不懂洋文,但看那个胖子吃瘪的样,心里那个爽啊,差点没忍住鼓起掌来。
老头回过头,看着徐军,眼神里多了一份尊重。
他从兜里掏出计算器,按了一个问号,递给徐军:
“什么价?”
这是最关键的时刻。
徐军心里盘算了一下。在国内,这一个弓把的成本(加上人工、电费、损耗)大概是5块钱人民币。卖给省队是15块。
但在广交会……
徐军接过计算器,清零,然后坚定地按下了两个数字:
10。
“一美元?”老头挑了挑眉,试探性地伸出一根手指。
徐军摇摇头,神色淡定,伸出十根手指,比划了一下,然后指了指计算器上的美元符号:
“十美金。”
二愣子在后面倒吸一口凉气。
十美元?
按当时的黑市汇率,那可是八九十块人民币啊!这比抢钱还狠?
老头看着徐军那双毫不躲闪的眼睛,笑了。
这个价格,如果买塑料把,能买俩。但如果是买这种顶级核桃木的手工货……在他的家乡,至少能卖到三倍以上的价格。
“成交。”
老头没有任何还价,甚至都没犹豫。
他伸出一根手指,又比划了一个圆圈:
“先来一百个做样品。货要是硬,下次一千个。”
交易达成。
因为是现货样品交易(徐军带的货刚好够),老头直接从怀里掏出一个厚厚的皮夹子。
他数出了十张绿油油的、印着富兰克林头像的钞票。
一千美元。
当那叠带着体温的美金放在那张铺着黑布的破桌子上时,徐军的手心也微微出汗了。
这是外汇。
在这个年代,这一千美元的购买力,足够在靠山屯盖十栋红砖大瓦房!
徐军收起钱,拿出一张早就准备好的收据,签上自己的大名,盖上黑山县猎风体育用品厂的鲜红印章。
“我叫摩根。”
老头收起收据,伸出手,重重地握了握徐军的手,眼神里满是欣赏:
“年轻人,你有猎人的灵魂。”
摩根走了,留下了联系方式,带着二愣子给装好的一大袋子弓把。
徐军的摊位前又恢复了冷清。
但周围的气氛变了。
刘建国一直像个偷窥狂一样盯着这边。当他看到那一沓绿色的美金时,眼珠子都快瞪出血了。
一千美金啊!
他们厂那堆牙雕摆了一上午,连个问价的都没有,这破木头居然开张了?还是一笔巨款?
二愣子抱着那个装钱的帆布包,手都在哆嗦:
“哥……这……这是真的吗?这老外咋这么有钱?都不讲价的吗?”
徐军点了一根烟,深吸了一口,平复了一下激动的心情。
他看着不远处刘建国那张嫉妒到扭曲的脸,冲着二愣子吐出一口烟圈:
“二愣子,记住了。”
“这就是降维打击。”
“咱们卖的不是木头,是文化,是认同感。”
“把钱收好。这只是个开始。”
徐军转过身,从包里拿出更多的样品,重新摆好。
因为他发现,刚才摩根在摊位前的停留,已经引起了不远处另外几个老外的注意。
羊群效应,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