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0章 死人说话,靠的是手 (第2/2页)
她缓缓站起身,沾血的麻手套垂落在侧,目光扫过三具无名枯骨,一字一顿:
“你们不该死得无声无息。”
她弯腰,拾起那根半融的控脉针,攥紧掌心,任锈刺扎进皮肉,鲜血顺指缝滴落,在焦土上开出一朵朵猩红之花。
“我会让全京城听见你们的声音。”
就在此时,一道黑影悄然掠至她身后。
墨二十七立于残月之下,玄衣猎猎,脸上惯有的冷漠竟出现一丝裂痕。
他望着她沾血的手、肩头未愈的创口、还有眼中那团永不熄灭的烈火,终于压低声音,几不可闻地说:
“你不能再查了。”
风穿林而过,带起一片灰烬。
他没有再说更多。
但那句话,像一把钝刀,缓缓插入寂静的夜。
北风卷着焦土与骨灰,在乱葬岗上盘旋如冤魂低语。
墨二十七的话落得极轻,却像一柄铁锤砸进死寂的夜——
“你不能再查了。肃王已下令,明日午时,斩你于皇城外,罪名‘聚众谋逆’。”
云知夏没有回头。
她只是缓缓蹲下身,指尖抚过三具尸骨腕间的控脉针残痕,动作轻得如同在整理病案最后一笔记录。
风拂起她染尘的素袍,肩头那道未愈的针伤渗出血丝,浸透麻布,却仿佛不痛。
她终于开口,声音低而稳,像手术刀划开皮肉般干脆利落:“若我死了,这些针就是遗言。”
话音落下,她将三根从尸骨中取出的控脉针并列置于焦黑土地之上,锈迹斑驳的金属在月光下泛着幽冷光泽。
她俯身抓起一把炭粉,均匀覆于针身,又以舌尖轻触唾液,润湿锈面——刹那间,细密暗纹浮现,竟是用极细刻工嵌入针体的密语:“东炉三更开火,药引为奴童血。”
那是程砚秋私炼毒针时留下的记号,是他亲手埋下的罪证。
她站起身,目光沉静如渊,一步步走向三具枯骨。
抬手,将锈针一一插入空洞的眼眶——针尾朝天,如碑林竖立。
寒风吹动残骨,发出细微咯响,仿佛亡者终于睁开双眼。
“你们怕他们变成厉鬼?”她忽然转身,面对身后沉默的百姓,嗓音不高,却穿透风沙,“可他们不想复仇,他们只想说一句话——”
炭条在她手中疾走,于每一具尸骨胸前重重写下三个大字:
“我们,是被杀的医。”
字如刀凿,深陷骨面。
风起,老讼布背上的布条猎猎展开,针奴儿跪地叩首,双手在地上敲出三长两短的暗语节奏——那是药语派最后的呐喊,是地下医者用命传下的密码。
墨二十七站在五步之外,玄衣翻飞,掌中长刀半出鞘,指节发白。
他本奉命来带她走,或杀她灭口,可此刻,刀悬半空,竟再难推进一分。
他看见她沾血的手指抬起,指向皇城深处,唇角微扬,似笑非笑:“程砚秋,你师父若知你用他教的针法杀人……会不会从棺材里爬出来?”
那一瞬,墨二十七心头剧震。
他知道她说的是谁——当年太医院首席御医沈鹤鸣,一生清正,临终前因反对“七旋封神针”滥用而暴毙,对外宣称病亡,实则……也是被这同一套针法封魂夺魄,无声湮灭。
而如今,他的女儿——那个曾被家族抛弃、被王府践踏的弃妃云知夏,竟以一双药师之手,挖出了埋藏二十年的尸山血海。
她不是在验尸。
她在唤醒死者作证。
风止,鸦散。
三具插针枯骨立于乱岗中央,宛如三座无字墓碑。
云知夏轻轻拂去裙摆灰尘,赤足踏上归途。
一步一印,皆是血痕与灰烬交织的路。
没有人知道她下一步要去哪里。
但所有人都明白——明天的日头升起之前,整个京城,都将听见死人说话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