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法源寺》 (第2/2页)
人道洪流之后,破了这么多年,再次立起文艺的旗帜,读者睁开双眼,对于书籍、报纸、刊物乃至一切文化信息的渴求,就如同沙漠里被晒了无数个日夜的野草,久旱逢甘霖,自然会不顾一切的阅读、吸收。
所以八十年代之所以是文艺的黄金年代,跟当时娱乐匮乏,人民群众普遍对知识、文艺、信息的渴望是分不开的。
钟友为作为一个知识分子,家里存了半柜子的书,虽然都是专业类书籍,但在这个年代已经是极为罕见了,平常人家里能有几本铅印的薄册子就不错了。
况且这年头书很贵,平均工资三十多块,一本书往往好几块钱,一本杂志也要五毛、一元,借来看才是正理。
所以钟小兰的阅读饥渴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反倒是钟山的这部话剧,可以说相当特别。
钟小兰翻阅着手中的《法源寺》,只觉得文字之艰深、信息量之大前所未有。
之前只读过《雷雨》、《日出》的她头一次看到这样编排的戏剧,头一次看到对历史这样的剖析、展示,从头到尾读下来,人都是懵的。
《法源寺》这部话剧,在前世是依托于李敖的同名小说改编的,不过实际上话剧作品本身跟小说的差距相当大,可以说是基于精神的阐发和再创作。
故事结构并不复杂,讲述的是1921年的法源寺内,一位名叫异禀的小沙弥跟随主持和尚普净在寺内行走,恰好法源寺正是晚清变法历程的中心地点,于是天赋异禀的“异禀”在寺内得见谭嗣同在内的一众鬼魂。
因此借由小沙弥“想要了解历史”的理由,所有的人物集中于法源寺,来了一场古今结合、穿越时空、超脱生死的对话。
整个剧本不算长,加上各种场景描述,总共也就五万多字,钟小兰看的格外认真,足足看了一个多小时才终于放下稿纸。
从剧情中脱离出来,她表情有些复杂。
“说实在的,我们学历史,什么谭嗣同、戊戌六君子、百日维新,就是轻飘飘的几句话,反正是失败了。”
钟小兰慨叹道,“可谁能想到,当时的人的心态这么复杂,彼此间的故事这么精彩。”
把剧本还给钟山,钟小兰好奇道,“哥,你这剧本,会上报纸吗?会在人艺演出吗?”
钟山摇摇头,“现在说这个还有点早。”
……
翌日清早,钟山早早地起了床,收拾停当,就背上包出了门。
连续演出的时候,装台工作相对轻松,钟山到了人艺后台,此时后台来的人还不算多。
他径直去副台找杜二爷。
老杜年纪大了,睡觉也少,每天总是六点多就到单位,然后再躺在副台的杂物上眯一会儿,似乎只有守着这些东西才能睡得安生。
钟山找到他时,他的呼噜正响彻整个副台。
钟山也没叫他,只是从旁边拉来一个椅子坐下,自顾自地检查剧本。
约莫半个小时,杜广培醒了,从硬板柜子上坐起身,揉揉眼睛,他瞥见了坐在一边的钟山。
“喝!你小子!怎么来这么早。”
钟山笑而不语,收起东西,指指不远处,“油条。”
“哎呦,还给我买早点?贿赂领导哇?”
杜广培也不客气,伸手过去,捏着油纸咬了一口油条,一边咀嚼一边嘿嘿笑道:“你小子无事献殷勤,说吧,是不是想从我这儿学点绝活?”
“您这绝活儿就值两根儿油条啊?”
钟山摇摇头,“我写了个剧本,想找人参谋参谋,人艺您门儿清,您说找谁合适啊?”
“剧本?你?”
杜广培挑着眉毛,上下打量了钟山一眼,“不是,爷们儿你真有这学问,干嘛来装台呀?”
“您这话说的,干什么不吃饭?”
“再说了,再有学问,不也得跟着您学嘛!”
钟山这一手马屁,杜广培听得开心。
他把油条咽下去,好奇道,“你舅舅不是蓝田野嘛,你怎么没去找他呀?”
钟山摇摇头,“越是亲戚,在单位工作越是要拎得清位置,我舅舅是演出副队长,又不管剧本,我去求他的路子,一来是为难自家亲戚,再者说本子递上去也容易让人非议。”
杜广培点点头,“你小子想得倒也周全,不过就是有点瞧不起人。”
“啊?”
“咱们人艺讲究什么?戏比天大!”
杜广培越说嗓门越高,一脸的慷慨激昂。
“大家都是一门心思演戏、做剧,有好东西、新东西!我跟你说,只要你愿意进步,不管找谁,都是一起参谋!咱们啊,没有外面单位上那些弯弯绕绕。”
他拍拍钟山的肩膀,“等一会儿上班了,我放你假,你尽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