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低调的序曲 (第1/2页)
清晨的第一缕微光,是从窗纸的破洞里钻进来的。
那光软乎乎的,落在坑洼的水泥地上,晕出细碎的光斑——像谁不小心撒了把带霜的碎米,还沾着窗纸脱下来的毛边,风一吹,就跟着轻轻晃。
夏夜的凉意还没散尽,裹着墙角霉斑的潮气钻进薄被缝,林凡却已经睁了眼。
他没敢动,就那么躺着,听着身边笑笑匀净的呼吸声。
一夜几乎没合眼,大脑却清明得很,每个细胞都透着股压不住的亢奋,又掺着点尘埃落定的踏实,像揣着颗刚从灶膛里扒出来的烤红薯,热乎气从心口往四肢窜。
他轻手轻脚地起身,刚撑着胳膊坐起来,床板就“吱呀——”一声拉长了音,像在暗处打了个哈欠。
林凡瞬间顿住,连呼吸都放轻了,低头往身边看——笑笑翻了个身,小爪子还紧紧攥着他的衣角,睫毛颤了颤,眼缝里没透出光,没醒。
他松了口气,第一时间探手往衣柜里摸那件洗得发白的旧棉袄。
指尖先触到粗布内衬的纹路,再往下,就碰上了那张硬挺的彩票。
温温的,像揣着颗刚焐热的溏心蛋,那点实在的触感传过来,狂跳了一夜的心脏才算稳稳落回腔子里。
巨款就藏在衣襟下,可此刻的林凡,比任何时候都要冷静。
生炉子时,火柴划了两次才燃。
第一次火星刚冒出来,就被从窗缝钻进来的凉风掐灭了,只剩点焦黑的药味飘在空气里。
第二次他把火柴凑到炉口,挡住风,“噌”地一声,橙红的火苗窜起来,他赶紧把火凑到蜂窝煤的孔眼上,看着火苗一点点舔进煤缝里。
煤渣顺着炉口簌簌往下掉,落在水泥地上“滋”地一声,烫出小小的黑印。
他赶紧缩回指尖,那点热意倒让他更清醒了些——日子要从头过,得一步一步来,急不得。
今天没像往常那样,把野菜切碎了拌进糙面粉里,他蹲在米缸前,掀开盖儿,舀出小半碗米。
米粒饱满,白生生的,是苏晚晴临走前特意买的“细米”,平时舍不得吃,都得掺着红薯熬稀粥,稀得能照见人影。
水在铝锅里“咕嘟咕嘟”烧开,他把米倒进去,调小了火,让米粒慢慢熬。
没一会儿,米香就从锅盖缝里钻出来,先是淡淡的,像挠人的小爪子,勾得人心里发馋;接着越来越浓,暖融融的,裹着水汽漫满了小房间,把墙缝里钻进来的潮味全压下去了。
林凡坐在小凳上,盯着锅里翻滚的米粒
——它们一开始是硬邦邦的,在水里打转转,慢慢就胀大了,变胖了,粥也渐渐稠了,冒着细小的泡泡。
他的眼神越来越亮,也越来越坚定:从今天起,他和笑笑的生活,就得像这锅粥一样,稠稠的、暖暖的,满是实在的滋味,再也不用凑活。
粥快熬好时,笑笑醒了。
她揉着惺忪的睡眼坐起来,小脑袋还一点一点的,像没上弦的小木偶。
可没过两秒,她的小鼻子就一抽一抽的,像刚睡醒的小奶狗,鼻尖还沾着点睡出来的薄汗,闻到米香瞬间就支棱起来,声音软糯糯的,还带着点没醒透的鼻音:
“爸爸,好香呀……”
“笑笑醒啦?”
林凡走过去,先把她裹在薄被里的小脚丫掖好,又去灶台上拧了把热水浸过的毛巾
——水温刚好,不烫也不凉。
他蹲在床边,仔细地给笑笑擦脸,从光洁的额头擦到软乎乎的下巴,连沾在嘴角的睡沫都擦得干干净净;
又把她的小手摊开,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擦指甲缝里的灰,动作轻得像在呵护一块易碎的白瓷娃娃。
当那碗冒着热气、雪白粘稠的米粥端到面前时,笑笑的大眼睛“唰”地一下就亮了,瞪得圆圆的,像两颗浸了水的黑葡萄,满是惊喜。
她太清楚了,以前只有过年,或者自己生病的时候,才能喝到这么纯的白米粥,平时都是掺了红薯、野菜的杂粮粥,稀得能照见自己的小脸蛋。
她小心翼翼地拿起小勺子,舀了一勺,吹了又吹,才慢慢送进嘴里。
软糯的米香在舌尖化开,带着点淡淡的甜,她满足地眯起眼,小脚丫在床沿边晃来晃去,像两只快乐的小秋千。
晃了两下,她又想起什么,把勺子举到林凡嘴边,声音甜得像蘸了蜜:
“爸爸也吃!甜!可甜了!”
“爸爸不饿,笑笑吃。”
林凡笑着摇头,指尖轻轻碰了碰她的小脑袋。
他看着笑笑鼓着腮帮子喝粥,像只小仓鼠似的,米粒粘在嘴角,她就伸出小舌头
——那舌头像片粉粉的小铲子,把嘴角的米粒卷得干干净净,连下巴沾的粥渍都舔了个光。
看着女儿这副模样,林凡的心里比灌了蜜还甜,连昨天的愁云都散得一干二净。
喂饱笑笑,林凡开始了第一步计划
——开身份证明。他抱着女儿往机械厂走,路上的风还带着点晨寒,他把笑笑往怀里紧了紧,用自己的棉袄裹着她。
机械厂还是老样子,破败得让人心酸:围墙裂着几道缝,里头的野草疯长到半人高,窜得比墙头上的铁丝网还高
——那网锈得只剩红棕色的渣子,风一吹就簌簌掉铁末。
门口保卫科的小屋里,刘大爷趴在掉漆的桌子上打盹,收音机里正放着《岳飞传》,“锵锵”的锣鼓声混着说书人的嗓门,飘得老远。
“刘大爷。”
林凡轻轻喊了声,怕吵醒怀里的笑笑。
刘大爷慢悠悠睁开眼,看见是他,眼神先软了软,又很快硬了点,手指在掉漆的桌沿上敲得哒哒响:
“凡子啊,又来问工作?跟你说过多少回了,厂里现在裁人都裁不过来,车间里的机器都停了一半,哪有岗位给你?”
“不是来问工作的,刘大爷。”
林凡语气平静,晃了晃怀里的笑笑
——小姑娘醒了,正睁着大眼睛看刘大爷桌上的收音机,小手指还指着喇叭,好奇地小声嘀咕“响”。
“有点私事,想麻烦您开个身份证明,盖个章。”
“身份证明?”
刘大爷把老花镜往上推了推,镜片滑到额头上,他盯着林凡看了几秒,又扫过笑笑软乎乎的小脸,语气里带着点疑惑,
“你要这玩意儿干啥?打算去外地打工啊?”
下岗职工来开证明,十有八九是为了外出谋生,他在保卫科待了这么多年,见得多了。
“嗯,老乡说南边有活儿,想过去看看。”
林凡顺着他的话往下说,表情自然得像真的要去打工,没露半点破绽,
“总不能一直在家耗着,笑笑还小,得给她挣口饭吃。”
刘大爷叹了口气,那口气里满是无奈,他从抽屉里翻出张泛黄的表格,纸边都卷了毛,上面的字迹都有点模糊了:
“填了吧,我去给你找李主任盖章。唉,出去闯闯也好,总比在家啃老强——你媳妇以前在还好,现在一个人带娃有多辛苦也知道了吧?要是以前珍惜多好啊......”
林凡快速填好表格,姓名、年龄、住址,一笔一划写得工整。
他抱着笑笑在门口等,偶尔有穿工装的工人路过,工装的袖口、裤脚都磨得发白。
有人投来同情的目光,嘴唇动了动,没说话;
有人眼神漠然,扫了他一眼就走了;
还有个以前跟他在车间吵过架的男人,看见他,嘴角撇了撇,哼了一声,扭头就进了厂门。
林凡全当没看见。
此刻他心里装着的,是这些人永远想不到的未来——那未来里有笑笑的笑声,有安稳的家,有再也不用愁的柴米油盐。
这点目光,算不得什么。
没多久,刘大爷拿着盖好红章的证明回来了,递给他时,还特意叮嘱:
“走吧走吧,在外头注意安全,别让孩子受委屈。这边也没有什么大事,自己在外学会社交,不要老是一个人过.....”
“谢谢刘大爷。”
林凡接过证明,指尖能摸到红章的温度,那红色鲜亮亮的,像一团小小的火苗。
他小心地把证明折成小块,放进贴身的口袋里,紧贴着心口。
转身离开时,他没再回头看一眼这曾经寄托过他青春的厂区——过去的已经过去,那些下岗的迷茫、生活的窘迫,都该留在这儿了。他要带着笑笑,往前面走,往亮处走。
走出机械厂,他没直接去汽车站,而是先拐去了菜市场。
清晨的集市满是生机,吆喝声、讨价还价声裹着水汽飘过来,热闹得很。
卖菜的大妈嗓门亮得能掀了棚顶:
“小白菜!带露水的小白菜!五分钱一把,回家蘸酱能吃三碗饭!”
肉摊的络腮胡大汉挥着菜刀,“咚”一声剁在砧板上,肥肉颤出的油星子溅在案板上,滋滋响,他扯着嗓子喊:
“刚杀的热乎猪肉!肥的炼油,瘦的炒菜,给娃炖肉最香!”
水灵的青菜带着露水,叶子上还挂着小水珠;鲜红的西红柿透着沙瓤,捏着软乎乎的;活蹦乱跳的鲫鱼在盆里吐泡泡,尾巴甩得水花四溅。林凡的目光扫过这些,最终停在肉摊前。
“要啥?肥的瘦的?”
络腮胡大汉见他过来,停下手里的刀,笑着问。
“割一斤五花肉,要肥瘦相间的。”
林凡的声音不大,却让旁边挑便宜下水的几个大妈顿住了。
她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神里满是惊讶——以前林凡来菜市场,连五毛钱的豆腐都得挑块小的买,偶尔买次肉,也是几毛钱的碎肉,今天居然要割一斤五花肉?
一个拎着萝卜的大妈最先反应过来,手里的萝卜都忘了往菜篮里放,眼睛瞪得溜圆,语气里带着点咋舌:
“凡子?你今天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往常连豆腐都得挑块小的买,今儿居然割五花肉?不过年不过节的,你这是发大财了?”
“哪能啊。”
林凡笑着摆手,接过摊主递来的肉——油光锃亮的,还冒着热气,肥瘦层层叠叠,看着就香,
“笑笑最近瘦了,脸色也不好,想给孩子补补,咬咬牙也得买。”
他又去鸡蛋摊买了十个鸡蛋,摊主用旧报纸折了个兜,把鸡蛋一个个放进去,叮嘱他“轻拿轻放”;还去水果摊称了半斤毛桃
——桃子表皮带着细细的绒毛,透着粉嫩嫩的颜色,闻着就有股甜香味,笑笑肯定爱吃。
这些消费在旁人看来,不过是林凡终于振作起来,咬牙给孩子改善伙食,虽有点意外,却也合情合理。
没人会把这和几万块的大奖联系起来,更没人会想到,这个连肉都舍不得买的男人,兜里揣着能改变命运的巨款。
这正是林凡要的效果:一点点改变,不突兀,不扎眼,像春雨润物似的,慢慢渗透,不让任何人起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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