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婚礼前夕,风暴在酝酿 (第2/2页)
钱德拉・谢卡尔闭上眼,脸上的皱纹里都裹着愧疚。
他当了一辈子政客,总想着为底层民众做点事,可现在连让一群劳工吃饱饭都做不到。
“所以……他们要不到饭,最后就只能饿死,是吗?”他睁开眼,眼底的痛苦像积了雨的水洼,“拉贾斯坦邦的首席部长干什么去了?他就眼睁睁看着人饿死?”
“邦政府给财政部发了十几份紧急救济申请,可财政部也没钱。”霍卡尔叹了口气,声音发涩,“我昨天跟邦政府的秘书通了电话,他支支吾吾半天,才说‘前两年抗旱买水泵、拉水管,早就把财政掏空了’,还一个劲诉苦,说底下的县官员也在哭穷,没人愿意掏一分钱。”
钱德拉・谢卡尔的眼里闪过一丝怒意,指节把办公桌敲得“笃笃”响。他何尝不知道那些地方官的猫腻。
平时把财政款往自己口袋里塞,修公路的钱能截一半,给农民的补贴能扣八成,到了真正要救急的时候,倒学会装可怜了。
“一群蛀虫!”他低声骂了一句,可话音刚落,又陷入深深的自责,抬手抹了把脸,声音带着颤:“哎,还是我没本事……在任上没把经济搞起来,没把粮仓填满,现在让老百姓跟着遭罪。”
“总理阁下,您已经尽力了。”霍卡尔连忙上前半步,声音放软,“这三个月您跑了六个邦,连排灯节都在难民营过的,没人比您更上心这些事。”
“尽力不够!远远不够!”总理摇了摇头,目光扫过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像是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以我个人的名义……给斋普尔、焦特布尔所有叫得上名字的大家族、大地主发函。恳求他们,看在同为国民的份上,看在神明的份上,拿出一点粮食来,救救人。就说我钱德拉・谢卡尔……请求他们。”
霍卡尔张了张嘴,想说“那些人哪会管难民的死活”——他上个月去斋普尔出差,亲眼看见婆罗门地主把多余的粮食囤在仓库里,等着粮价再涨点卖高价。
可看着总理眼里那点微弱的光,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只重重点头:“好,我这就去拟函,亲自盯着发出去,确保每个大户都能收到。”
霍卡尔走后,办公室里只剩钱德拉・谢卡尔一个人。
他起身走到窗边,雨丝打在玻璃上,晕出一片模糊的水痕。
他抬手按了按腰——老毛病了,一累就疼,此刻却觉得腰上的疼远比不上心里的沉,仿佛整个人都要被窗外的雨雾吸进去。
就在这时,“蹬蹬蹬”的脚步声撞在走廊里,都没敲门,霍卡尔就推开门冲了进来。
他手里攥着份卷起来的报纸,脸涨得通红,连气都喘不匀,一进门就喊:“总理阁下!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
他把报纸“啪”地拍在办公桌上,手指着头条,声音都在抖:
“您看!拉贾斯坦邦的阿杰梅尔县,有个叫拉维・夏尔马的婆罗门祭司!他在神庙外搭了粥棚,天天给难民施粥,还跟一个吠舍富商约定,娶他女儿换粮食——现在已经救了上千人了!”
钱德拉・谢卡尔先是愣了愣,指尖有些发颤地拿起报纸。
老花镜滑到鼻尖,他凑着台灯的光,一字一句读着头版标题——《婆罗门祭司拉维・夏尔马:以婚姻换救济,庇佑千名难民》。
标题底下的照片里,拉维穿着洁白的婆罗门祭袍,手里端着个陶碗,正给一个瘦得只剩骨头的小孩盛粥;周围的难民围着他,有的捧着碗,有的擦着眼泪,眼神里的感激像灯一样,在灰蒙蒙的雨雾里亮了起来。
……
拉维并不知道,他这只蝴蝶扇动的翅膀,已在拉贾斯坦邦的土地上掀起涟漪,甚至悄悄传到了德里的权力中枢。
此时的他,正站在毗湿奴神庙的院子里,看着满院忙碌的身影——婚礼的筹备远比他预想中更省心。
马尔霍特拉几乎承包了所有开销:从阿努什卡的红色婚服纱丽,到祭祀用的檀香木、新鲜茉莉花环,再到招待宾客的甜奶、炸萨摩萨,全由他派来的人一手操办。
管家每天都会带着账本上门,问他“是否需要调整甜点的种类”“彩棚的颜色是否要换更鲜亮的橙红”之类的问题。
至于人力,更是无需他费心。
之前在粥棚领过粥的难民们,几乎是自发涌来:断了食指的卡马尔带着几个年轻劳工,用竹竿和彩布搭起十几米长的婚棚,棚顶缀满从野外采来的野蔷薇;那个失去丈夫的女人苏塔,领着十几个妇女在厨房忙活,手里揉着罗提饼,嘴里还念叨着“拉维少爷结婚,咱们得让神明也高兴”。
就连以往随地大小便的达利特,这些天都晓得往地里去了,有的拉完甚至还给埋了。
夏尔马家的亲友也来得格外早。
远房的婆罗门亲戚们,有的从邻村赶牛车来,有的坐突突车,进门先对着潘迪特问好,再笑着对拉维说“恭喜”,眼神里却藏不住好奇——大多是想看看“敢娶吠舍的婆罗门”到底长什么样,又想瞧瞧马尔霍特拉会送来多少嫁妆。
拉维心里清楚,这些人里,真心祝贺的没几个,看热闹的倒占了大半,可他也不点破,只笑着递上甜奶。
当然,也有不买账的。
好几家婆罗门亲戚,潘迪特托人送了婚帖,对方却只让仆人回话“家中有长辈卧病,不便前往”——明眼人都知道,是嫌弃夏尔马家“娶低种姓,坏了规矩”。
拉维倒不在意,潘迪特也只是叹了口气,没再强求。
最让拉维头疼的,是他的外公。
老人家住在五十公里外的小镇,也是世袭的婆罗门祭司,家境普通却格外看重种姓规矩。
得知拉维要娶吠舍的消息后,他连夜坐着牛车赶来,进门就把潘迪特骂了一顿,指着拉维的鼻子吼:
“我们两家都是世代侍奉神明,干干净净的婆罗门,怎么到你这里就要混进吠舍的脏血了?你祖父要是还在,非得用祭祀的圣杖打断你的腿!你读的经文都喂了狗吗?《摩奴法论》里哪一条准你自甘堕落!”
拉维试着解释“是为了救难民”“马尔霍特拉能帮家里还债”,可老人家根本听不进去,只拍着桌子喊“规矩就是规矩”,最后气冲冲地回了家,临走前撂下话“婚礼我绝不会来”。
潘迪特为此愁得几天没睡好,苏尼塔更是偷偷抹眼泪,拉维劝了几次没用,也只能摆烂:“外公要是想通了,自然会来;不想通,咱们也不能绑着他来。”
就这样,时间匆匆而过,很快五天就过去了。
这天,马尔霍特拉又安排人送来了100袋粮食,并且让管家告诉拉维,阿努什卡的嫁妆明天就会送到。
拉维点点头,觉得马尔霍特拉很是识趣,在婚礼前一天,就把嫁妆送来了,这事做的熨帖。
不过,说完正事之后,马尔霍特拉的管家拉朱却有些吞吞吐吐的。
“拉维少爷……”
“嗯?还有什么事吗?”
拉维看向拉朱。
“是这样,我来的时候,正好斋普尔的《时报》刚刚出炉,我就顺手买了一份……”
管家拉朱从身后掏出一份报纸,慢吞吞的递给拉维。
拉维看着他的样子,皱了皱眉,接过报纸,看了起来。
只见报纸的头条上,赫然挂着一条扎眼的标题:《婆罗门种姓协会联名谴责拉维・夏尔马:以神圣婚姻换吠舍嫁妆,实为玷污婆罗门血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