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宝钞初流遇质疑,旧银牵出靖王踪 (第1/2页)
朔北新都的主街刚铺好青石板,晨露还凝在石缝里,街角的“朔北钱庄”就已围满了人。朱红的门楣上挂着烫金匾额,门两侧立着两尊石狮子,檐下悬着的铜铃被风一吹,叮当作响,倒让这新鲜事物多了几分烟火气。
黄玉卿穿着一身月白锦袍,外罩淡紫披风,站在钱庄二楼的窗边,隔着窗纱往下看。人群里有穿短打的牧民,有戴毡帽的西域商,还有几个穿着长衫的本地商户,大多是探头探脑的模样,眼里满是好奇,却没一个敢先迈进门。
“夫人,刘账房说,都快辰时了,还没人来兑宝钞,是不是大家都怕这纸片儿不管用啊?”青禾捧着一杯热茶进来,语气里带着几分焦急。她早上跟着刘账房清点银库,看着那一排排码得整整齐齐的银锭,心里都踏实,可楼下这些人,显然没这么放心。
黄玉卿接过热茶,指尖触到温热的杯壁,心里却没多少波澜。她早料到会这样——朔北人一辈子打交道的都是沉甸甸的银子、金灿灿的铜钱,突然让他们认一张纸,哪有那么容易?她呷了口茶,目光落在人群里一个穿羊皮袄的老汉身上,那老汉手里攥着个布包,指节都泛白了,显然是揣着银子来的,却被身边的人拉着,迟迟不敢上前。
“别急,再等等。”黄玉卿放下茶杯,走到梳妆台前,拿起一支银簪绾了绾头发。她今天特意没穿得太张扬,就是怕吓着百姓,可看这情形,光低调还不够,得让他们亲眼看到宝钞的用处才行。
正说着,楼下突然传来一阵喧哗。黄玉卿走到窗边,就见那穿羊皮袄的老汉被人推了一把,布包掉在地上,银子滚了一地。周围的人顿时围了上去,有帮忙捡的,也有眼馋盯着的,场面一下子乱了起来。
“都住手!”一个洪亮的声音响起,萧劲衍穿着一身常服,带着几个护卫从人群里挤了进来。他弯腰捡起一块银子,擦了擦上面的灰,递还给老汉,脸色沉了沉,“在钱庄门口闹事,是觉得朔北没规矩了?”
人群瞬间安静下来。萧劲衍在朔北的威望,比银子还管用——去年雪灾,是他带着士兵给牧民送粮食;北境部落来犯,是他带人守住了城门。百姓们见是他,都纷纷低下头,刚才推人的那两个汉子,更是吓得往后缩了缩。
老汉接过银子,手还在抖,却还是鼓起勇气说:“将军,俺……俺是想来兑宝钞的,可他们说这纸片儿是假的,兑不出银子,还说……还说夫人是想骗俺们的银子……”
萧劲衍皱了皱眉,刚要开口,就见黄玉卿从楼上走了下来。她步子不快,却带着一股让人安心的气场,走到老汉面前,弯腰捡起地上的一张宝钞样本——那是刘账房早上撒出去的,上面印着“五百文”的字样,还盖着鲜红的玉印。
“老丈,您手里有多少银子?”黄玉卿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她看着老汉手里的布包,那布包磨得发亮,显然是用了很多年,里面的银子,恐怕是老汉攒了半辈子的积蓄。
老汉愣了愣,把布包往怀里紧了紧,小声说:“俺……俺有三两银子,是卖了十只羊攒的,想兑成宝钞,给俺孙子买些药材——俺孙子咳嗽了半个月,听说城里的药铺收宝钞,俺才来的。”
黄玉卿心里一软。她早就让人跟城里的药铺、粮铺打过招呼,宝钞可以直接当银子用,就是为了方便这些偏远牧区的百姓。她接过老汉的布包,打开一看,里面果然是三两碎银,还有几块带着牙印的银角子——那是牧民们验银子的法子,软的才是真银。
“刘账房,给老丈兑三两宝钞。”黄玉卿把布包递给旁边的刘账房,又对老汉说,“老丈,您跟我来,我让您看看,这宝钞能不能兑出银子,能不能买到药材。”
老汉愣了愣,跟着黄玉卿走进钱庄。其他人见将军和夫人都出面了,也都好奇地跟了进去。钱庄大堂里摆着几张长桌,桌上铺着红布,放着几叠宝钞,旁边还摆着放大镜——那是黄玉卿让工匠做的,专门用来给百姓看宝钞上的暗纹。
刘账房手脚麻利地称了银子,又拿出三张一贯的宝钞,在上面盖了个小印,递给老汉:“老丈,这是三两宝钞,您拿着,要是想兑银子,随时来,要是想买药,直接去街对面的回春堂,他们收。”
老汉接过宝钞,手指摸了摸上面的纹路,又对着光看了看,忽然指着上面的细闪说:“这……这上面有星星?”
“那是银丝草,只有咱们朔北的宝钞才有。”黄玉卿拿过一个放大镜递给老汉,“您用这个看看,上面还有‘朔北’两个小字,旁人仿不来的。”
老汉接过放大镜,凑到宝钞上一看,果然看到角落里有极小的“朔北”二字,还有玉印上的云纹,比针脚还细。他心里的石头顿时落了一半,却还是有点不放心:“那……俺现在去买药,真能管用?”
“当然管用。”黄玉卿笑着,亲自领着老汉往街对面的回春堂走。萧劲衍跟在后面,看着她的背影,眼里满是暖意——她总是这样,不管做什么事,都想着百姓,哪怕是发行宝钞,也先考虑他们是不是方便,是不是放心。
回春堂的掌柜早就等着了,见黄玉卿领着老汉来,连忙迎了出来。老汉掏出宝钞,想买一包治咳嗽的药材,掌柜接过宝钞看了看,立刻给包了药,还找了他两百文的铜钱。
“真……真能买到药!”老汉拿着药包,手都激动得抖了起来。他举着宝钞,对跟着来的百姓喊,“大家快看,这宝钞是真的!能兑银子,还能买药!”
人群顿时炸了锅。刚才还犹豫的人,这下都涌进了钱庄,有的兑宝钞,有的拿着宝钞买东西,街上一下子热闹起来。布庄、粮铺、甚至卖糖葫芦的小摊,都挂出了“收朔北宝钞”的牌子,铜铃的响声、叫卖声、欢笑声混在一起,比过节还热闹。
黄玉卿站在回春堂门口,看着这一幕,嘴角终于露出了真心的笑容。青禾凑过来,小声说:“夫人,您看,我说不用急吧,现在大家都信了。”
黄玉卿点点头,刚要说话,就见刘账房匆匆跑了过来,脸色有些发白:“夫人,将军,出了点事——刚才有人来兑宝钞,用的银子……是苏清柔当年在朔北时,跟牧民换的那种带记号的银子。”
黄玉卿脸上的笑容一下子淡了。她记得很清楚,苏清柔当年在朔北,偷偷用银子收买牧民,让他们散布谣言,说她的酒有毒。当时她让人查过,那些银子的边缘都刻着一个极小的“靖”字,只是后来苏清柔被赶走,这事就没再追查。现在突然有人用这种银子来兑宝钞,显然没那么简单。
“人呢?”黄玉卿的声音冷了下来,指尖下意识地攥紧了披风的带子。她刚才还觉得顺利,现在看来,靖王的人果然没闲着——苏清柔走了,他们还在朔北安插了眼线,现在用这种银子来兑宝钞,是想试探,还是想留下什么线索?
“人还在钱庄里,刘账房说他看起来像个西域商人,一口胡话,还带着个随从。”青禾连忙回答,语气里也多了几分警惕。
萧劲衍脸色也沉了下来,对身边的护卫说:“去把人看好,别让他跑了,也别惊动他,我和夫人过去看看。”
两人快步走回钱庄,刘账房正陪着一个高鼻深目的西域商人坐在角落里喝茶。那商人见他们进来,立刻站起身,脸上堆着笑,用生硬的汉话说:“将军,夫人,小人是从西域来的,听说朔北出了宝钞,特意来兑一些,方便做生意。”
黄玉卿没理会他的笑容,目光落在他放在桌上的银子上。那银子边缘果然有个极小的“靖”字,和当年苏清柔用的一模一样。她拿起银子,指尖摩挲着那个记号,心里已经有了答案——这商人,十有八九是靖王派来的。
“西域商人?”黄玉卿放下银子,语气平淡,“我怎么没见过你?朔北的西域商队,都在商会登记过,你登记了吗?”
商人的笑容僵了一下,连忙说:“小人是刚到朔北的,还没来得及登记,这就去,这就去。”
“不用急。”萧劲衍坐在他对面,手指轻轻敲着桌子,“我听说,靖王最近也在和西域商人做生意,你认识靖王吗?”
商人的脸色瞬间变了,眼神闪烁着说:“靖王……小人只是听说过,不认识,不认识。”
黄玉卿看着他慌乱的样子,心里冷笑。她拿起一张宝钞,放在商人面前:“你想用这些银子兑宝钞,没问题。但我得告诉你,朔北的宝钞,每一张都有记录,谁兑的,兑了多少,都记在账上。要是你用这些银子做了不该做的事,不管你跑到哪里,我们都能找到你。”
商人的额头冒出了汗,拿起宝钞,匆匆说了句“谢谢夫人”,就带着随从快步离开了。刘账房看着他的背影,小声说:“夫人,要不要让人跟着他?”
“不用。”黄玉卿摇摇头,目光落在桌上的银子上,“他既然敢来,就肯定做好了被发现的准备,跟着他也查不到什么。倒是这些银子,得好好留着——靖王以为用苏清柔留下的银子,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探听消息,却没想到,这银子反而成了他的记号。”
萧劲衍拿起银子,看着上面的“靖”字,眉头皱得更紧了:“这么说,靖王一直在暗中盯着朔北的宝钞?他想干什么?”
“还能想什么?”黄玉卿走到窗边,看着街上越来越多用宝钞交易的人,眼神沉了沉,“他要么是想仿造宝钞,扰乱朔北的生意;要么是想通过宝钞,摸清咱们的家底,看看咱们到底有多少银子,多少物资。”
她顿了顿,忽然想起昨天靖王送来的那批宝马。那些马都是西域的良驹,脚力好,跑得快,要是用来传递消息,再方便不过。靖王一边送宝马示好,一边派人间谍打探,打得倒是一手好算盘。
“对了,昨天靖王送来的宝马,你让人查了吗?”黄玉卿回头问萧劲衍。
“查了,马身上没什么问题,就是送马的人,晚上总偷偷往外跑,好像在跟什么人联络。”萧劲衍回答,语气里带着几分警惕,“我已经让人盯着他了,看看他到底在跟谁联系。”
黄玉卿点点头,心里却有了新的担忧。靖王在朔北安插眼线,又想打探宝钞的消息,恐怕不只是为了自己——京中还有不少人盯着朔北的财富,少帝虽然表面信任他们,可心里的猜忌从来没断过。要是靖王把宝钞的事告诉京里的人,说他们“私造货币,意图不轨”,少帝说不定又会派人来查。
“刘账房,”黄玉卿转身对刘账房说,“宝钞的账册,要单独保管,除了你和我,还有将军,谁都不能看。另外,从今天起,凡是用带‘靖’字银子兑宝钞的,都要记下来,姓名、样貌、兑了多少,都要写清楚。”
刘账房连忙点头:“夫人放心,小人都记下来。”
夕阳西下时,钱庄终于关了门。刘账房拿着账册来报,今天一共兑出了五百多两宝钞,大多是牧民和小商户,只有那个西域商人兑了一百两,用的全是带“靖”字的银子。
黄玉卿坐在书房里,看着账册上的记录,指尖在“西域商人”几个字上轻轻划着。她总觉得,靖王不会就这么算了,那个商人只是个开始,接下来,恐怕还会有更多的人来试探——或许是西域商队,或许是京里来的官员,甚至可能是她意想不到的人。
“在想什么?”萧劲衍走进来,手里拿着一张宝钞,上面印着“十两”的字样,是今天刚印出来的大面额宝钞。他走到黄玉卿身边,把宝钞放在她面前,“刘账房说,明天要开始兑十两的宝钞,给那些大商户用。”
黄玉卿拿起宝钞,对着光看了看,银丝草的细闪在夕阳下格外明显。她忽然想起念北,早上念北来钱庄,拿着宝钞看了半天,还说“这上面的花纹好看,要是能在上面画些牛羊就好了,牧民们肯定更喜欢”。那孩子才五岁,却比大人还懂百姓的心思。
“明天让念北也来钱庄看看吧。”黄玉卿笑着说,“她对这些东西感兴趣,让她跟着刘账房学学,以后钱庄的事,说不定真要靠她。”
萧劲衍点头,眼里满是欣慰。他们的孩子,一个个都长大了——明轩开始跟着老将军学兵法,念安对沙盘痴迷,念北又对账本敏感。有他们在,就算以后他和黄玉卿老了,朔北也有人能守得住。
夜深了,书房里的烛火还亮着。黄玉卿把带“靖”字的银子收进一个木盒里,放在书架的最上层。她看着木盒,心里暗暗想:靖王,你想跟我斗,那就来吧——你的每一步,我都记着,总有一天,我会让你知道,朔北不是你能随便伸手的地方。
而她不知道的是,在遥远的京城,靖王正拿着一封来自朔北的密信,脸色阴鸷。信上写着:“朔北宝钞已流通,银库充足,难以撼动。可联络西域黑鸦商队,借其手扰乱宝钞市场……”靖王捏紧了信纸,眼底闪过一丝狠厉:黄玉卿,我倒要看看,没有了百姓的信任,你的宝钞,还能不能当银子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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