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桃下六年，烟火人间 (第2/2页)
她甩甩头，把那些不着边际的想法赶走。管他什么大人物，她的阿尘只是个会耕地、会编故事、会在冬夜里把她的脚捂在怀里的庄稼汉。她洗完最后一件衣服，端着木盆往回走，远远看见阿尘正踮脚摘桃枝上的嫩叶，说是要给小禾苗泡水喝。
风吹过桃林，落了阿禾满身花瓣。她忽然想起阿尘曾说过，等桃树长得再高大些，就在树下搭个秋千。等小石头长大，就教他射箭骑马。等小禾苗懂事，就带她去看山外的大海。那时她笑着捶他的背，说他净说些不着边际的话。
如今想来，那些不着边际的话里，或许藏着他遗忘的过往。但阿禾已经不在乎了，她只想要眼前的安稳——灶台上温着的粥，桃树下嬉闹的孩子，还有那个会把野草莓揣在怀里带回来的男人。她加快脚步往家走，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与桃树下那道高大的身影渐渐重叠。
夜里，阿禾被冻醒了。身边的位置是空的，她披衣起身，看见阿尘站在桃树下望着月亮。月光洒在他身上，镀了层清冷的银辉，他微微蹙着眉，神情是她从未见过的落寞。阿禾忽然想起初见时他也是这样望着月亮，那时他刚从昏迷中醒来，眼神空茫得让人心疼。
"怎么不睡？"她轻声问。
阿尘回头，落寞瞬间消散，又变回那个憨厚的庄稼汉："睡不着，出来透透气。"他走过来握住她的手，冰凉的指尖让阿禾一颤，"你的手又凉了，回屋去。"
躺在床上，阿禾却毫无睡意。她知道阿尘有事瞒着她，那些偶尔闪过的陌生神情，那些对某些事物莫名的熟悉感，都在提醒她，这个男人的过去是片她无法触及的深海。但她不敢问，怕捅破那层窗户纸，连眼前的幸福都会失去。
"阿禾，"阿尘忽然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如果有一天我不见了，你会去找我吗？"
阿禾的心猛地一沉，她紧紧抓住他的手："胡说什么，你能去哪？"
"我也不知道。"阿尘的声音很轻，"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像片云，风一吹就会飘走。"
阿禾把脸埋在他怀里，闻着他身上熟悉的草木香："你不是云，你是阿尘，是小石头和小禾苗的爹。"她顿了顿，声音带着哭腔，"你答应过要教小石头射箭的，不能说话不算数。"
阿尘沉默了很久，久到阿禾以为他睡着了，才听见他轻轻说："嗯，说话算数。"
那夜之后，阿尘再没提过类似的话。他依旧每天耕地、砍柴、编木剑，依旧会在暴雨天冲进田里抢收粮食，依旧会把小禾苗扛在肩上满院子跑。只是阿禾发现，他腰间那块不起眼的玉佩，被摩挲得越来越亮。
又是一个桃花盛开的春天，小石头已经能跑能跳，小禾苗也会奶声奶气地喊"爹"了。阿尘在桃树下搭了个秋千，小禾苗坐在上面，阿尘推着她荡得老高，银铃般的笑声洒满整个院子。小石头拿着阿尘新做的木剑，有模有样地挥舞着。
阿禾坐在廊下晒草药，看着眼前的景象，觉得眼睛有些湿润。她想起六年前那个雪夜，她在山洞口发现昏迷的阿尘，那时她绝不会想到，这个来路不明的男人，会成为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夕阳西下，阿尘把秋千上的小禾苗抱下来，小石头吵着要爹背。阿尘笑着蹲下身，让两个孩子都趴在背上，摇摇晃晃地往厨房走。"今天咱们吃腊肉焖饭，"他的声音洪亮而温暖，"还有阿禾爱吃的凉拌野菜。"
炊烟袅袅升起，与桃林的暮色融为一体。阿禾望着父子三人的背影，忽然觉得，就算真的有那么一天他会离开，她也没有遗憾了。这六年的时光，像桃花一样绚烂，像溪水一样绵长，足够她用余生去回味。
她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草屑，往厨房走去。锅里的腊肉已经炖得喷香，阿尘正在笨拙地给小禾苗喂饭，米粒撒了满身。小石头则趴在桌边，眼巴巴地等着开饭。阿禾走过去，从背后轻轻抱住阿尘，把脸贴在他宽厚的背上。
"阿尘，"她轻声说，"谢谢你。"
谢谢你来到我身边，谢谢你给我一个家，谢谢你让我相信，即使是遗忘了过去的人，也能在烟火人间里，找到最珍贵的幸福。
桃树下的秋千还在轻轻摇晃，仿佛在诉说着这个被时光温柔以待的故事。只是那时的阿禾还不知道，这样的幸福，注定要被命运的洪流冲散。而那棵承载了六年记忆的桃树，终将在某个桃花纷飞的午后，见证一场撕心裂肺的离别。
夜色渐深，茅屋的灯还亮着。灶膛里的火噼啪作响，映着一家人温馨的剪影。阿尘给两个孩子讲完最后一个故事，把他们抱回床上。回到灶房时，阿禾还在洗碗，他从身后抱住她，下巴抵在她发顶："在想什么？"
"在想，等明年桃花开，咱们就酿桃花酒。"阿禾转过身，踮脚在他唇上印下一个吻，"等小石头长大，就让他娶个像桃花一样好看的媳妇。"
阿尘笑着把她拥入怀中，下巴轻轻摩挲着她的发顶："好，都听你的。"
窗外，月光如水，桃影婆娑。谁也不知道，这样的岁月静好，还能持续多久。但至少在这一刻，他们拥有彼此，拥有这烟火人间里最真实的幸福。而那些潜藏在平静表面下的暗流，终将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掀起滔天巨浪，将这六年的美好，冲刷得只剩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