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凡尘劫 第十二章 岩洞夜话 (第2/2页)
“谢恩公!谢恩公活命大恩!”猎户头领激动得声音都变了调,再次扑通跪下,咚咚咚连磕三个响头。他挣扎着背起同伴,招呼着另外两人,对着楚山河和秋长歌深深一躬,随即毫不犹豫地转身,互相搀扶着,踉踉跄跄地没入洞外浓重的夜色之中。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恐惧,恩公指的路,就是唯一的希望。
洞内重新恢复了寂静,只剩下篝火燃烧的噼啪声和秋长歌粗重的喘息。他看着猎户消失的方向,心中五味杂陈。幽冥宗…竟然联合了铁岩堡的边军?封锁道路,搜山…好大的阵仗!真的是冲着自己来的吗?还是…为了掩盖野狼谷那不可告人的秘密?楚山河指的那条路,隐秘艰险,但也断绝了猎户们短期内再出现在人前的可能。这是保护,也是某种意义上的…隔绝。
“他们…能逃掉吗?”秋长歌的声音沙哑干涩,右臂无力的垂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左肩和脸颊的伤口隐隐作痛。
楚山河坐回篝火旁,拿起一根枯枝,随意地拨弄着火堆,跳跃的火光在他平淡的脸上投下明暗不定的阴影。“路,指了。活路死路,看他们自己。”他顿了顿,目光落在秋长歌依旧青黑肿胀的右臂上,“你的路,在自己脚下。毒虽暂压,气血两亏,行气岔道未平。半个时辰,理顺膻中至命门一线。否则,下次毒发,神仙难救。”
神仙难救!又是这四个字!秋长歌心头一凛,刚刚因猎户到来而短暂分散的注意力瞬间被拉回自身残酷的现实。他不敢再有任何杂念,挣扎着重新盘膝坐好,闭上眼睛。意沉丹田,心神死死锁住胸口膻中穴。这一次,他不再试图强行冲击,而是如同楚山河之前指点的那般,意念如最轻柔的流水,小心翼翼地安抚、梳理着膻中穴附近那团因岔气和剧毒冲击而更加混乱狂暴的气感。
汗水再次渗出,但他紧咬牙关,身体只是微微颤抖,喉咙里不再发出声音。每一次悠长的呼吸,都伴随着意念在混乱气团中的艰难跋涉。篝火的光影在岩壁上跳动,时间在无声的痛苦中一点点流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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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里之外,黑石镇边缘。
一处挂着褪色“陈记药散”破布幌子的低矮土屋后门,吱呀一声推开。老板娘肥胖油腻的身影挤了出来,脸上那市侩的精明被一种混合着贪婪和后怕的紧张取代。她警惕地左右张望,确认狭窄肮脏的后巷空无一人,才飞快地掩上门,手里紧紧攥着一个小布包。
她没有回客栈,反而贴着墙根的阴影,熟门熟路地拐进几条更窄、更臭的小巷。污水横流的地面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味,两旁低矮的土坯房窗户紧闭,如同沉默的兽口。最后,她停在一扇毫不起眼、糊满油污的木门前,有节奏地敲了三长两短。
门无声地开了一条缝,一只浑浊发黄的眼睛警惕地扫视着外面。老板娘急促地低语了几句,将那个小布包塞了进去。门缝里很快递出三枚边缘锋利、颜色暗沉如凝血的小巧玉钱。老板娘一把抓过,脸上瞬间绽开贪婪的笑容,对着门缝连连点头哈腰,随即迅速转身,肥胖的身躯爆发出不相称的敏捷,消失在迷宫般的小巷深处。
木门轻轻合拢。门内,一个干瘦如柴、手指枯长的老头掂了掂手中的布包,布包里是几缕沾着干涸血迹的破碎布条(来自秋长歌躲避弩箭时被撕裂的衣袖),还有一张潦草画着简易山势地形图的粗糙皮纸,上面标注了一个红点——正是秋长歌他们先前短暂停留疗伤的山坳大致方位。老头脸上露出一丝阴鸷的满意,转身走向屋内更深的黑暗。墙壁的阴影里,一个暗红色的、如同某种野兽颅骨形状的诡异符文,在摇曳的油灯下一闪而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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岩洞内。
秋长歌缓缓吐出一口带着血腥味的浊气,身体几乎虚脱。胸口那股沉重的滞闷感虽然依旧存在,但膻中穴附近那团狂暴的气感,在他意念持续不断的安抚下,终于被强行约束、理顺了一丝。如同狂暴的洪流被导入了一条狭窄但坚固的河道,虽然依旧汹涌,却不再毫无方向地肆虐冲撞。这微不足道的进展,却耗尽了他在剧毒和伤痛折磨下最后的心力。
他疲惫地睁开眼,篝火的光芒映入眼帘。楚山河不知何时已靠在另一侧的岩壁上,闭目养神。那柄不起眼的铁剑横放在膝上,粗糙的手指正缓缓拂过冰冷的剑鞘,动作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韵律。篝火的光芒跳跃在他青灰色的布袍上,映着他平淡无奇的侧脸,却让秋长歌感到一种深不可测的寂静。
秋长歌的目光落在自己无力垂着的右臂上,青黑色稍稍褪去,但依旧肿胀麻木。他下意识地用还能动的左手,摸了摸怀里那块冰冷坚硬、边缘锋利的劫书残片。指尖传来的触感,不再是单纯的冰冷,隐隐带着一丝微弱的、如同活物心跳般的搏动,还有一丝灼痛。这感觉转瞬即逝,却让秋长歌心头莫名一悸。
洞外,沉沉的夜色如同浓墨。遥远的西南方向,那片光秃陡峭的黑石山崖深处,一点微弱的、肉眼几乎难以察觉的暗红幽芒,如同鬼火般一闪而逝。山崖下,那个瘦高如竹竿的幽冥宗哨探,正将最后一道法诀打入面前悬浮的一枚滴血兽牙之中。兽牙上扭曲的符文骤然亮起,化作一道微不可查的血色流光,悄无声息地撕裂夜空,朝着更远的西南方向,那幽冥宗真正力量盘踞的黑暗深处,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