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2 归京 (第2/2页)
江闻铃顿住脚,臂弯里的白猫趁机跳下去,和黑猫追着跑远了。
“绣坊的事?”他问。
“那丫头嘴紧。”玉柔夫人擦着瓶沿,“只上月来,眼窝青得很,说夜里绣活熬得久了。”
风从月洞门钻进来,吹得窗纸沙沙响。
江闻铃望着院里那棵新抽叶的梧桐,想起方才在粥棚见她的样子。
月白袄子沾着粥渍,鬓边落着梅瓣,眼里带着点倦,却在盛粥时,手腕稳得没半分晃动。
原来那些从容,都是咬着牙撑的。
“她送来的猫,取名了吗?”他忽然问。
“黑的叫墨团,白的叫雪球。”玉柔夫人笑了,“照影说,墨团像她绣坊里那只镇纸猫,雪球……倒像你小时候养的那只。”
她竟然记得那只猫。
江闻铃正要揪起两只小东西,指尖刚碰到墨团的尾巴,就听见院门口传来马车碾过石板的轻响。
紧接着是温照影的声音:“夫人,听说闻铃弟弟今日到家,我过来看看。”
他抬眼望去,脚步蓦地顿住。
温照影正从马车上下来,穿了件孔雀蓝的暗纹锦袄,领口滚着银线,腰间系着同色的玉带,乌发绾成规整的朝云髻,簪了支累丝嵌珠的步摇。
比白日里施粥时的素净模样,多了几分侯府世子妃的华贵。
阳光落在她肩头,锦缎泛着柔光,衬得她侧脸的轮廓愈发清透,像幅刚裱好的工笔画。
江闻铃的心跳漏了半拍,目光不由自主地跟着她的步摇晃。
可下一刻,他的视线就冷了下去。
顾客州紧随其后下了车,身上竟也是件孔雀蓝的锦袍,料子、纹样,甚至腰间玉带的款式,都与温照影的那套如出一辙。
他走过来时,很自然地伸手扶了温照影一把,指尖几乎要碰到她的袖口。
“闻铃,许久不见。”顾客州笑着打招呼,语气熟稔,却没注意到江闻铃眼底沉下去的光。
温照影也抬眼望过来,看见江闻铃时,眼里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作礼貌的浅笑:“闻铃弟弟总算是回来了。”
她的目光在他身上停了停:“边关风霜重,看着清减了。”
江闻铃没接话,只瞥了眼两人身上的衣裳,喉间像卡了粒沙。
他忽然想起程虎在戈壁时说的“鸳鸯帕子”,原来京城的鸳鸯,是这样穿在身上的。
“刚到家就赶上你们来,巧得很。”玉柔夫人从屋里出来,笑着,“快进来坐,我让厨房炖了汤。”
墨团不知从哪窜出来,蹭到温照影脚边。
她弯腰要抱,顾客州已先一步把猫捞了起来,逗着玩:“这就是你说的墨团?倒比绣坊那只镇纸机灵。”
“嗯,雪球更乖些。”温照影应着,目光却不经意扫过江闻铃,见他一直站在原地,“闻铃弟弟怎么了……”
江闻铃扯了扯嘴角,想笑,却只扯出个生硬的弧度:“没什么。”
进了正厅,玉柔夫人刚让人奉上清茶,墨团就从温照影怀里跳下来,踩着椅凳往顾客州膝头钻。
顾客州伸手接住,指尖在猫耳后轻轻挠了挠,温照影见了便笑:“它偏疼你。”
“许是瞧着我这身衣裳像你。”
顾客州低头逗猫,语气里带了点自嘲:“去年让人裁的,你今年才舍得穿。”
温照影端茶的手顿了顿,有些无措:“想着来给伯母请安,总得体面些。”
话虽这么说,她的滚着银线,他的镶着同色暗纹,原是去年定做的一对。
她早忘了,还有这身衣裳,翻出来穿上,不曾想……
江闻铃坐在对面的梨花椅上,手里转着茶盏,听着他们闲聊。
顾客州笑了笑,伸手替她添了些茶水,壶嘴倾斜时,袖口扫过她的手背,快得像无意。
江闻铃看着那只搭在桌沿的手——顾客州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是常年握画笔的手,此刻随意搭着,却像在宣示什么。
玉柔夫人笑着打岔:“照影的绣活越发好了,前几日我见她给墨团绣的小垫子,针脚细得像头发丝。”
“夫人喜欢,改日我给雪球也绣一个。”温照影应着。
江闻铃放下茶盏,他看见顾客州的手从桌上收了回去,搭在膝头,轻轻拍着墨团的背,像在安抚,也像在示威。
窗外的海棠花被风卷着落在窗台上,温照影伸手去捡,顾客州已先一步替她拢到掌心,揉碎了扬在风里:“落花而已,沾了衣裳倒麻烦。”
温照影望着他的侧脸,忽然笑了,是那种不必言说的默契。
原来有些亲近,不必刻意做什么,只一个眼神,一个抬手,就足以把旁人隔在千里之外。
他这趟回来,倒像个误入画中的看客,连呼吸都显得多余。
可他隐隐觉得,所谓相敬如宾,不过是随时可分开的模样,从未走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