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第2/2页)
“姓李的养出来供人取乐的玩物……还值什么千金……”
酒意把人催得又热又燥,谢君乘不经意间把手肘一晃,甩脱了黏在肩上的手,嘴边笑意不减,说:“各位早说爱玩这样的,我什么好东西安排不了?只是……诸位身边日日都有内阁的人围着转,我总担心你们哪一日就让人抓了把柄。你们心里其实也没底吧?否则怎么瞻前顾后的,出趟门还得挑这样的和尚地方。”
有人一听就扫兴,“呸”了一声:“那俩穷酸鬼,我们最近把人玩得团团转,让他清理茅房什么首辅的学生、寒门清流?进去给老子提鞋都不配。”
“阁老……”一人得意忘形,边笑边说:“一把年纪还推什么改什么?就这样好好的……大家都捞着好处,相安无事地不挺好吗?殊不知牵一发动全身,老头这一动,连着朝堂上下心惊胆战,不知何时会动到自己头上不止,还全跟着忙得昏天黑地,谁又能说这不算‘何不食肉糜’呢?”
谢君乘心知他脱口而出骂的“别人”是谁,脸上却不见喜怒。
酒席间总有这么两三个人,回回都是只顾着闷头吃小菜,酒杯放了一晚上也没碰过几回。其他人口无遮拦,他们也只是跟着笑笑,偶然附和几句不痛不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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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君乘留了心眼,这几回散席之后,都指了护卫暗中跟着,以防被别人盯上这几个清流。
“这点东西哪里压得住人?不好玩。”谢君乘漫不经心道:“穷地方出来的人最擅长吃苦,这些伤不着皮毛的事情都只是磨炼,人家可是每一笔都记着账。你们要当心了,别的都好担待,但逆来顺受的人一旦攒足了劲反咬一口,可狠了。”
席间几人骂骂咧咧,一听有励安侯撑腰,逐渐斗志昂扬,骂得裴嘉和韩砚更不是东西。
几日后,都察院的几个御史以元铮为首,上奏弹劾国子监作风腐坏、相互包庇。奏章中揭发一群官宦子弟不仅设计打压裴嘉和韩砚,私下还与励安侯时常流连各处酒坊,大放厥词。
事情涉及的人身份金贵,内阁在忙得昏头转向中着手调查,结果查出一个人证物证俱全的结果。荣和帝在朝会上雷霆大怒,罚几个始作俑者一顿板子,连着把朝堂上一群教子无方的世家官员也骂了一通。
谢君乘毫无悔过之心,一口咬死自己只是跟着吃酒作乐。偏偏酒肆的人也声称励安侯不胜酒力,早早就醉得不省人事。
有这一个突破口在,荣和帝就方便袒护了。于是,谢君乘在虎视眈眈中只挨了谴责,禁足一个月。
被骂得狗血淋头的励安侯此时悠闲赏雪,掐指一算,等这一个月的清净过去,赵庆琅也差不多回到京城了。
青尧站在一旁,看见谢君乘事不关己的自在,忍不住说:“公子笑得惬意,这么多人挨打受罚,都想把你生吞活剥了。”
谢君乘当然惬意,一脸高深地说:“我就在这等着呢,但他们今日挨这顿板子,没一个月也下不来床。”
青尧一看这神色就知道不对劲,细细回想一番,谢君乘今日退朝后还去了一趟刑部,“公子干了些什么?”
“没什么,只不过和刑部打了声招呼,说我恨这群人连累了我,让他们使点劲,重重有赏。”
没了锦衣卫,今日的板子就交由刑部执行,陆仪素来看不惯无法无天的纨绔,即使知道谢君乘使了手段也不会管,那更好办了。
青尧抱着手,说:“二位大人忍气吞声,公子这么做倒是解气。”
飘雪逐渐凛冽,北风纷纷扬扬。
谢君乘的思绪被急促踏过雪地的声音打断,只见一个护卫疾步走来:“侯爷,裴大人出事了。”
一阵强烈的不祥窜上心头,谢君乘猛站起身,寒声问:“人怎么样?”
护卫脸色难看,一口气道:“裴大人回家途中遇袭,详情还不知。据说似乎有人交手,惊动了巡防营,刺客逃了。他们是朝着要命去的,裴大人伤重,太医还在医治。”
“太医?”青尧看向谢君乘:“宫里这么快就知道了。”
谢君乘却想到这里的层层不对,裴嘉是个文弱书生,现场怎么会有交手混斗?
“我们的人今日没跟,谁来传的话?”
亲卫说:“首辅大人获悉行刺,已经赶过去,方才派人过来传的话。大人传了太医,但皇上已经歇下了,大人不让惊动内宫。”
为防那几个混子真的不知轻重,谢君乘直到今日才撤了暗中保护裴嘉和韩砚的人,怎么不早不迟偏偏这个时候出事了?他们挨了板子,远没有胆量还为了泄气去袭击裴嘉,给侯府泼脏水。
廊下一片静寂,只听到风雪飒飒。
谢君乘站着沉思片刻,回头深深看了一眼青尧,冷冷地扔下一句话:“我出去一趟,谁也不要跟。”
青尧忽地明白谢君乘要去哪里,随后熄了屋里的烛火,往各处守卫走了一趟叮嘱几句,才抱着剑稳稳当当坐在谢君乘的房门外,与平日的守夜如出一辙。
风雪折断了梅枝,猩红的花瓣钉在地上,被抖落的雪又铺了一层。
护卫都守在外边,认得谢君乘,便再无任何动作。他悄无声息翻墙进来,避免开门声有所惊动,一落地就眼尖地认出从脚下开始绵延的一串脚印,轻盈且凌乱。
屋里还亮着灯。谢君乘徐徐靠近,北风刮着脸,心里夹杂着各种各样的想法,竟没留意到萧瑟风雪中隐藏的一丝杀意。
眼前烛火摇曳,谢君乘屏息须臾,伸手正要推门。身后忽然寒光乍现,他侧身躲开,那刀光在几近插在门框时又陡然收住,转而横向扫来。
谢君乘早在那一刀刺空了的刹那就有所预判,往后一仰,锋芒从脸上略过,咫尺之近。他眼疾手快,一掌劈在对方的小臂上,力道之大,震得对方的右手松开,匕首滑落。
略过鼻尖的寒风转瞬而散,谢君乘嗅到一丝血腥味。
对方一身夜行衣,身手极为敏捷轻巧,在夜色中连痕迹都摸不着,而且几招之间就领略到谢君乘的内力,已经改了最初的攻势,在鬼魅般的躲闪中和谢君乘过招。
谢君乘在黑衣人翻身躲避的空隙,用脚尖挑起地上的短刀,在面前的人落地一瞬当面刺过去。
蒙着半脸的人竟刹那间站定不闪躲,深渊般的双眸冷冰冰地越过刀尖看向谢君乘。
刀尖堪堪停在眉心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