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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鼠啮江南

第二章 鼠啮江南 (第2/2页)

“知县大人钧谕!查近日‘鼠妖食婴’之说,实属荒诞不经,乃奸人恶意散布,意图扰乱人心,趁灾劫掠!今有城外云深观道士觉明,自恃微末道术,妖言惑众,假借查访妖邪之名,行诋毁官府、煽动民变之实!更有甚者,竟公然污蔑朝廷赈灾大计,诽谤知县大人清誉!其心可诛,其行可鄙!”
  
  衙役的声音洪亮而充满正气,回荡在挤满了灾民的街道上。人群一片哗然,恐惧、茫然、怀疑交织在每一张饥饿的脸上。
  
  “幸赖我县官吏明察秋毫,已于昨日酉时三刻,在城南荒滩将此妖道擒获!此獠冥顽不灵,拒捕顽抗,已被就地正法!首级悬于南门示众三日,以儆效尤!望尔等百姓,勿信谣,勿传谣,安心领赈,共克时艰!再有妖言惑众者,与此妖道同罪!”
  
  “就地正法”四个字,如同冰锥刺入李易的耳朵。他小小的身体猛地一僵,血液仿佛瞬间冻结了。他拼命踮起脚尖,透过攒动的人头缝隙,望向告示墙下那个临时竖起的、血迹斑斑的木笼。笼子里,一颗须发凌乱、双目圆睁的头颅赫然在目!那熟悉的、清瘦冷硬的轮廓,那曾闪烁着洞悉一切光芒的眼睛,此刻只剩下凝固的、无边的愤怒与空洞!
  
  正是觉明!
  
  李易只觉得眼前一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几乎要呕吐出来。巨大的恐惧和悲痛瞬间攫住了他,让他无法呼吸。他死死咬住自己的下唇,咸腥的血味在口中蔓延,才勉强压制住喉咙里的悲鸣。他不敢再看,像受惊的兔子一样猛地缩回人群深处,小小的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
  
  就在这时,一只冰冷而粗糙的大手,如同铁钳般悄无声息地从后面捂住了他的嘴,一股浓重的汗味和劣质烟草味瞬间将他包围。另一个同样冰冷的声音贴着他的耳朵响起,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和残忍:“小崽子,果然在这儿。觉明那妖道临死前,就只念叨着你呢……跟我们走吧,卜大人和王师爷,想见见你这位‘小证人’。”
  
  李易魂飞魄散,拼命挣扎,但瘦小的身体在那两个魁梧衙役的钳制下如同蚍蜉撼树。他被粗暴地拖离了喧闹的人群,拖向衙门侧门那扇如同怪兽巨口般张开的黑洞洞的小门。门内,是更深的黑暗和无法想象的恐惧。
  
  衙门的侧门在身后沉重地关上,隔绝了外面所有的光线和声响,只留下地牢里特有的、浓得化不开的潮湿霉味和血腥气。李易被粗暴地推进一间狭窄的石室,冰冷的地面硌得他生疼。石室中央,一个人形的东西蜷缩在角落的阴影里,几乎看不出形状。
  
  “咳咳……”一阵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呛咳声从那团阴影里传出。
  
  李易的心脏骤然缩紧,连滚带爬地扑过去:“道……道长?”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那团阴影动了动,极其缓慢地抬起头。借着石壁上油灯昏黄摇曳的光,李易看清了那张脸——正是觉明!只是这张脸已经肿胀变形,布满了纵横交错、深可见骨的鞭痕和烙铁烫出的焦黑烙印。一只眼睛肿得只剩一条缝,另一只勉强睁开,眼神浑浊,几乎失去了焦距,嘴角凝固着大片黑紫色的血痂。他身上那件破旧的道袍早已成了浸透暗红血污的烂布条,露出的皮肉没有一寸是完好的,断掉的腿骨以一种诡异的角度扭曲着。
  
  “是……是你啊……”觉明的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嘶哑的声音,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摩擦的声响。他仅剩的那只眼睛似乎艰难地聚焦了一下,认出了李易。
  
  李易的眼泪瞬间决堤,大颗大颗地砸在冰冷肮脏的地面上:“道长!他们……他们说你死了!头……头挂在城门口……”
  
  “呵……咳咳……”觉明扯动嘴角,似乎想笑,却引来一阵剧烈的呛咳,更多的血沫从嘴角涌出,“挂……挂的……是牢里一个……昨夜病死的流民……他们……要杀的是你……咳咳……”
  
  他喘了几口粗气,那只勉强睁开的眼睛死死盯着李易,用尽全身力气,声音断断续续,却异常清晰:“听……听着……小娃……那……不是妖……是卜士仁……王为仁……那些狗官……他们……抢娃娃……卖给……咳……卖给南边……没孩子的……有钱人……或者……弄残了……丢出去……讨钱……”
  
  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铁钉,狠狠凿进李易的脑海。婴儿失踪的真相,竟是如此黑暗、如此令人发指!巨大的震惊和愤怒让他浑身冰凉,牙齿咯咯打颤。
  
  “银子……那半锭……官银……有血槽……是……赈灾银……他们……克扣……工钱……用霉米……顶好粮……钱……都进了……卜士仁……咳咳咳……”觉明的声音越来越弱,呼吸急促起来,胸膛剧烈起伏。
  
  “道长!道长你别说了!”李易哭着想去扶他。
  
  “走……”觉明猛地吸了一口气,那只浑浊的眼睛里爆发出最后一点惊人的亮光,像垂死的星辰最后的燃烧,“他们……马上……要……灭口……走!快走!别……管我……记住……把……真相……带出去……告诉……所有人……”
  
  他用尽最后一丝残存的力气,猛地将一直死死攥在左手手心里的一样东西塞进李易手中。那是一小块冰冷的、边缘锋利的碎瓷片!同时,他不知从何处爆发出最后一股力量,身体猛地向旁边一滚,露出了身后墙角一个极其隐蔽、被稻草和碎石半掩着的、仅容一个瘦小身躯钻过的狗洞!那洞口幽暗,散发着泥土的腥气。
  
  “走!”觉明用尽生命最后的气息嘶吼出这个字,随即身体一软,彻底瘫倒在血泊里,那只燃烧着最后光芒的眼睛,也缓缓失去了焦距,空洞地望着石室低矮、污秽的顶棚。
  
  石室外,沉重的脚步声和钥匙串的哗啦声已经清晰可闻!
  
  李易的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巨大的悲痛和求生的本能让他来不及思考。他紧紧攥住那块带着觉明道长体温和血迹的碎瓷片,像一只受惊的鼬鼠,毫不犹豫地扑向那个散发着土腥气的狗洞,瘦小的身体拼命地钻了进去,消失在冰冷的黑暗之中。就在他身体完全没入黑暗的刹那,石室的铁门被“哐当”一声粗暴地推开,衙役凶狠的咒骂声和灯笼的光亮涌了进来……
  
  三天后,知县衙门的告示墙前再次人头攒动。新的朱砂告示盖过了之前那张。
  
  衙役的声音更加洪亮,带着一种“真相大白”的轻松和威严:“知县大人钧谕!查‘婴孩失踪案’,现已水落石出!经本县昼夜追查,已擒获以流民张三、李四等为首之拐卖孩童歹徒一十三人!此等恶徒,趁灾年人心惶惶,假扮妖邪,掠卖幼儿,罪大恶极!现已验明正身,押赴城南乱葬岗,就地正法,以儆效尤!尔等百姓,当以此为戒,勿复轻信谣言!本县自此靖平!”
  
  人群再次哗然,议论纷纷。有人拍手称快,有人将信将疑,更多的人只是麻木地听着。
  
  与此同时,城南那片早已被地震和绝望彻底抛弃的流民营地,迎来了前所未有的“清洗”。大队手持明晃晃腰刀、杀气腾腾的官兵,在王为仁师爷阴冷的注视下,如同铁桶般将这片由破布、朽木和绝望搭建成的区域团团围住。没有审问,没有宣告,只有冰冷的命令。
  
  “奉知县大人令!此地窝藏拐卖婴孩之恶徒同党,勾结妖道,图谋不轨!格杀勿论!”
  
  屠刀落下,如同割草。哭喊声、求饶声、咒骂声、兵刃砍入骨肉的闷响……瞬间撕裂了黄昏的死寂,汇成一片令人毛骨悚然的死亡交响。火光很快燃起,吞噬着那些本就摇摇欲坠的窝棚,浓烟滚滚,带着皮肉焦糊的恶臭冲天而起,将天边最后一抹残阳也染成了血色。
  
  李易蜷缩在营地边缘一个早已废弃、积满污水的臭水沟里,沟上胡乱覆盖着几具刚刚被砍倒、还温热的流民尸体,重重地压在他身上。浓稠、腥臭、带着体温的血水不断从尸体的伤口处渗出,浸透了他单薄的破袄,流进他的脖子、耳朵、嘴巴。刺鼻的血腥味和尸体特有的甜腻腐败气息混合着泥土的腥气,呛得他几乎窒息。
  
  他死死闭着眼睛,身体僵硬冰冷,像一块沉在沟底的石头。他能清晰地听到头顶上方沉重的脚步声来来去去,听到兵刃拖过地面的刮擦声,听到不远处垂死者最后无力的**,以及火焰吞噬一切的噼啪爆响。每一次脚步声靠近,每一次刀刃的破空声响起,都让他的心脏狂跳,几乎要冲破胸膛。他拼命屏住呼吸,牙齿深深咬进下唇,尝到自己鲜血的咸腥,用那点微不足道的痛楚提醒自己:不能动!不能出声!道长用命换来的机会!
  
  一双沾满泥泞和血污的官靴停在了离他藏身的臭水沟仅一步之遥的地方。靴子的主人似乎踢了踢压在上面的尸体,尸体沉重地晃动了一下,更多的血水涌下,灌进李易的鼻孔。他猛地一阵抽搐,几乎要咳出来,又死死忍住,憋得眼前阵阵发黑。
  
  “啧,死透了。晦气!”靴子的主人骂了一句,声音粗嘎。
  
  “行了,这鬼地方差不多了,烧干净点,别留活口!”另一个声音在不远处催促。
  
  沉重的脚步声终于挪开了,渐渐远去,汇入那片屠杀的喧嚣和火焰的轰鸣中。
  
  李易依旧一动不动,如同真正的死物。他紧握着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那枚觉明道长临死前塞给他的、边缘锋利的碎瓷片,此刻正紧紧硌着他的皮肉,冰冷而坚硬。瓷片边缘沾染的血迹,早已和他掌心的汗与血混在一起,黏腻一片。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般漫长。头顶的砍杀声和惨叫声渐渐稀疏,最终只剩下火焰燃烧的噼啪声,以及风吹过焦炭废墟的呜咽。覆盖在他身上的尸体早已冰凉僵硬,血水也渐渐凝结。
  
  冰冷的血水紧贴着他的皮肤,那枚碎瓷片深深嵌入他的掌心,尖锐的刺痛感成了维系他与这个残酷世界唯一的、冰冷的纽带。他缓缓地、极其轻微地转动了一下唯一能动的眼珠,透过尸体交叠的缝隙和弥漫的、带着肉焦味的浓烟,望向外面那片被火光映照得如同炼狱的景象。曾经挤满了绝望人群的营地,如今只剩下断壁残垣和满地狼藉的焦黑尸骸。火焰贪婪地舔舐着一切可燃之物,浓烟如同巨大的、污秽的幡幢,扭曲着升向被染成暗红色的夜空。
  
  卜士仁、王为仁、那些官兵……还有那尊收了黄金后便永远“闭关”的金佛……一张张脸孔在他被血污模糊的视线中交替闪现,最终都化作觉明道长最后那只燃烧着愤怒与不甘、死死盯着他的眼睛。
  
  他依然蜷缩在冰冷、粘稠的尸堆血泊里,像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像一只侥幸从蛇吻下逃脱的蝼蚁。然而,那枚深陷掌心的碎瓷片,却像一粒冰冷的火种,带着觉明道长最后的体温和血,在他稚嫩的手心烙下了一道永不磨灭的印记。
  
  夜风呜咽着卷过废墟,卷起地上的灰烬和未燃尽的纸片,打着旋飞向黑暗深处。李易的嘴唇无声地翕动了一下,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有那枚染血的碎瓷片,在尸骸的缝隙间,在血污的浸泡下,反射着远处跳跃不定的、如同鬼火般的微弱红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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