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6章 被猜忌的辽东军人 (第2/2页)
徐达叹道:“陛下圣明。此刻的厚赏,更像是崇祯皇帝在安抚自己那颗惊疑不定的心,也是在暂时安抚功高震主的袁崇焕。但危机一过,那份深入骨髓的不信任,只会变本加厉。”
李善长幽幽道:“袁崇焕能打赢城外的皇太极,却打不破君臣之间、朝廷与边军之间的那堵心墙。这才是最可怕的敌人。”
朱棣看着天幕中袁崇焕谢恩时那似乎平静无波的脸,忍不住心想:“袁崇焕啊袁崇焕,你是真不明白,还是假装不明白?皇帝的赏赐,买不了你的命,也买不来辽东军的安心啊……”
胜利的喜悦如同薄冰,覆盖在深不可测的猜忌深渊之上。洪武朝的君臣们已然预见,这冰面,迟早要彻底崩裂。
就在洪武君臣于奉天殿内为千里之外的猜忌而愤懑忧心之时,远在钱塘江畔,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正倚窗望着滚滚东去的江水,以及那悬浮于天际、演绎着末世悲歌的天幕,怔怔出神。
他便是施耐庵。
天幕中,袁崇焕率领的辽东铁骑在城外寒风中蜷缩,浴血奋战却不得入京城的画面,像一根尖锐的刺,深深扎进了他的心里。这场景,为何如此熟悉?熟悉得令他心口发闷,鼻尖发酸。
“呵呵……呵呵……”施耐庵忽然发出一阵苦涩至极的低笑,笑声苍凉,淹没在涛声里。他转过头,看向屋内正在埋头整理书稿的弟子罗贯中,声音沙哑地自言自语:“像,太像了……像极了老夫笔下的宋江,带着他那班梁山兄弟……”
“招安之前,是心腹大患;招安之后,是冲锋陷阵的马前卒;打完了方腊,鸟尽弓藏……在朝廷诸公眼中,自始至终,何曾真正将他们视为自己人?不过是一群有用的贼寇罢了。”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天幕中袁崇焕那坚毅却难掩疲惫的侧脸,一种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江水,缓缓浸透了他的四肢百骸。
“这辽东军,在崇祯皇帝和京城勋贵眼中,与梁山泊好汉,又有何区别?纵使你袁崇焕忠心耿耿,纵使你麾下儿郎为国血战,可你们出身边陲,与鞑虏纠缠不清,军中有蒙人、有女真人、有各式各样的‘夷丁’,更兼战力强悍,非朝廷经制之师所能约束……这一切,都成了原罪。”
“打赢了,是应该;打输了,万劫不复。而最大的功劳,往往伴随着最大的猜忌……宋江征方腊后是何下场?你袁崇焕……北京城若能保住,你的死期,恐怕也就不远了。”施耐庵喃喃低语,眼中充满了看透历史循环的悲悯与无奈。他仿佛已经看到了凯旋之后,那无形的政治绞索正在慢慢收紧。保住京城只是开始,随之而来的政治清算,才是最致命的杀机。
他的目光掠过桌案上那厚厚的《水浒传》手稿,又看向窗外诡异的天幕,最终,落在了徒弟罗贯中身上。罗贯中似乎察觉到了老师的注视,抬起头,眼中同样充满了困惑与一丝难以言喻的凝重。他刚想开口说些什么,比如这天幕中的战阵谋略,与他正在撰写的《三国演义》颇有相通之处……
但施耐庵却猛地闭上了嘴,将到了嘴边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
他想到了天幕曾零星提及,那努尔哈赤、皇太极,竟都将《三国演义》奉为兵法宝典,爱不释手!这本是他弟子心血所寄,扬名后世之作,此刻却因成了敌人学习的范本,而蒙上了一层尴尬甚至……罪疚的色彩?
他看到罗贯中眼神闪烁,那里面不仅有文人的忧思,更有一丝极其复杂的、近乎惶恐的情绪。这孩子心思重,敏感多思,他会不会……
刹那间,一个惊人的念头窜入施耐庵的脑海:贯中他……会不会因此觉得,是自己写的书资了敌?甚至……萌生将那尚未完全流传开来的《三国演义》书稿付之一炬的极端想法?
这个念头让施耐庵感到一阵心悸。他张了张嘴,最终却只是化作一声更长更沉重的叹息。千言万语,堵在胸口,却一个字也无法对徒弟言说。
窗外,天幕上崇祯皇帝的赏赐显得如此苍白可笑;窗内,油灯下,师徒二人相对无言,只有钱塘江的潮声,一遍又一遍,拍打着沉郁的夜空,仿佛在呜咽着一段早已注定的悲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