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沅州少年 第四十九章,三日之约 (第2/2页)
夏明玥瞧着韩牧司,一副了然的神色,“然后你果然输了最后一局,对吧!”
韩牧司点点头,又干了一碗凉茶,垂头丧气。
夏明玥自然晓得这神都闻名的“烂棋王”。
他与礼部尚书公子,明安王合称为“一痴二傻三烂。”
礼部公子痴情为红颜散尽家财,明安王当街裸舞。
而眼前这位,曾执掌二十万玄甲军的镇北大将军,却因一盘棋彻底断送前程。
当年边疆告急,八百里加急军报在案头堆成小山,他却盯着西域进贡的玛瑙棋盘,将调兵虎符随手压在棋谱之下。
待破完那盘所谓的"千古绝杀局",三州防线已被敌军撕开缺口。
皇帝盛怒之下,发出十二道召令把他召回神都,关押天牢严审。
好不容易,熬过一年,被放出监牢,已无人形。
可伤势好后,韩牧司仍是左手攥着残破的虎符,右手揣着油腻的枣木棋子,整日在街头巷尾的棋摊钻营。
旁人笑他“手持龙骧局,下成蚯蚓爬”,他却拍着棋盘大笑:"将军百战身名裂?不如一局到天明!”
如今他被贬兵马都监一职,已有十年有余,具体内幕如何,旁人断不可知。
韩牧司抬头望着积压已久的雷积云,正是一幅山风欲来风满楼之势,道:“凌烟城之事,你爹死不了。正所谓好人不长命,坏人遗祸千年,阎王爷见了他都得绕道走。”
夏明玥:“……”
世人皆说韩牧司,心直口快,刀刀见血封喉,果然不假。
即便十年不见,他还是如此。
韩牧司敲了敲茶碗:"凌烟城的事,你派人去了?"
夏明玥转着腰间的桃花坠子:"昨日加急文书,人已经在路上。"
“那就等着吧。”韩牧司突然凑近,目光如鹰,“不过我更好奇——为个杀知府的修行者,陛下竟派天宪台少卿亲至,是不是小题大做了?”
夏明玥放下腰间坠子,冷声道:“大齐国苍梧修士频繁插手朝政,各州县妖邪作祟……儒以文乱纲,侠以武乱禁,陛下此举,不过是杀鸡儆猴,震慑那些妄图扰乱朝纲的宵小之徒罢了。”
“十八年前先帝举倾国之力讨伐宗门,最后折戟沉沙。如今这位皇帝,想用杀鸡儆猴的把戏镇住群狼?”他望着天边翻涌的雷云,粗犷的声音里尽是嘲讽,“这天下从来都是宗门掌雷火,朝廷执笔墨。就凭他这点手段,不过是蚍蜉撼树罢了。”
夏明玥指尖深深掐进掌心,望着天边暗涌的雷云,十八年前那场浩劫的传言如毒蛇盘踞心头。
那时她岁数尚小,却总听老嬷嬷们窃语——灾变当夜,流星如血色暴雨倾泻,正中皇城御书房,地动山摇间。
竟有白衣仙人踏火而来,以一道青光平息天怒。
更骇人听闻的是,坊间流传的秘辛。
有人说先帝昏庸无道,沉迷酒色,致使天灾人祸不断,最终导致天罚降世。
也有人言,那场流星雨根本不是天灾,而是宗门大能与皇室博弈的手段。
但无论哪种说法,随着新帝登基,有关先帝的一切都成了禁忌。
随后颁布一则《禁言昭》如寒铁枷锁,将先帝年间的一切议论绞杀殆尽。
街头巷尾的谈天者被剜舌充军,书斋里的文人因片语获罪,就连宫廷画师描绘先帝旧像,都被冠以“谋逆”重罪。
久而久之,先帝时期的真相如同沉入深潭的铁锁,被岁月锈迹层层包裹,无人敢碰,也无人能解。
如今,韩牧司的话如重锤叩击心门,夏明玥喉间发紧。
有些真相一旦触碰,轻则万劫不复,重则......
她不敢再想,只觉后颈泛起丝丝寒意,仿佛暗处有无数双眼睛正盯着这场不该有的对话。
轰隆一声!
惊雷劈开云层,雨幕轰然砸向长街。
长街炸锅般骚动,百姓抱着头往屋檐下狂奔,木屐踩碎满地水花。
韩牧司的背影裹着雨雾渐行渐远,夏明玥立在原地。
她仰头吞下混着雨水的凉意,喉结滚动——十八年前那场流星雨,是否也这样浇透了皇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