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令从我出,今复笼中 (第2/2页)
宫希晏悍然举军,是惊天豪赌。
在场唯一有可能动摇这场赌局的,只有荆国长公主,作为大荆帝室在神霄战场的代表,她有资格做更高层次的叙事。
但出身军庭皇室的她,绝不会让自己在战场的决定被感情影响——这感情包括她与宫希晏的爱恨情仇,也包括她作为唐氏血脉对荆国社稷的担忧。
皇帝已命宫希晏为征天大元帅,统御四军,她便只有听令的份。
此时举轮已嵌月,折身如孤雁骤返。人亦倾刀光,在泠泠月色中,斩出一双不断变换色彩的眼睛。
海族无冤皇主,其名“占寿”也!
其在暗处被斩出,失去了偷袭的先机。在这个瞬间眸光急剧闪烁,遽停为蓝——那是一望无际的蔚蓝色。
神霄世界有内海,名为“荒泽”,乃先天神灵【大荒落】所据。
此时占寿一眼,照海如镜。
海色映天光,波涛竟在空中翻卷。
浪潮之中有千奇百怪的战争海兽,一个个手握双枪、背负飞枪的海族战士,随着浪潮涌现。
此即无常海域的终极武装,“无常飞甲”。
代表海族以皇主强军,正式参与此处月门的争夺战!
蝉惊梦的战争动员,和宫希晏的军令,一前一后发出,各自都不留余地,而在瞬间把战争烈度推到极限。
不仅妖族立刻要军援,魔族、海族、修罗族,也绝不能置身事外。
在天是为一轮月,在地是四面八方的惊虹。
生死竞速,俱在其中。
……
……
猕知本是生还是死,是沉眠还是假装沉眠,这将成为一个长久的谜题。
非杀至太古皇城,不可得谜底。
将薄幸郎留在了太古皇城,将猕知本留在封神台,姜望提身挂剑,径往神霄之门。
这扇银白色的大门,他是世上最早的见证者之一,当时还藏在红妆镜里——
曾经的妖庭至宝,几经破碎又修复,终于也成为灵性尽失的器物,仅能留作怀缅。
道历三九三三年的黄河之会落幕后,景国闾丘文月请求他将此镜献出,好让景国复之,以用于神霄战争,广益人族。当然也有补偿若干,灵物不等。
齐国博望侯则代齐国表示,愿倾国力助荡魔天君修复此镜,不求存有此镜,但求镜有其用,照妖照龙都行。
他当场在观河台上,将此镜献于太虚道主,以偿还这么多年来,他在太虚阁的框架下行事,所得到的超脱庇护——
太虚道主虽然从未真正出过手,但这份震慑真实存在。
太虚道主虽然根本不会在意,也没有任何私心感受,但姜望自己是在意的。
集天下行者之智慧,穷太虚幻境之力,若能修复此镜,重现远古威能,则于太虚幻境本身,于即将到来的神霄战场,都是大益。
神霄之门的诞生、封印,和推开,姜望都是观众。
冥冥中自有一种缘分在。
当他跨过此门,也就跨进了缘分中——
四下茫茫,宇宙混沌。
有万万里的雷电泛紫,有巨大的星辰风化为沙瀑。有一缕瘴气,蒸腾出无上仙境。有一个泡沫,破碎了误闯此间的某个生灵……宏图伟业的一生。
光怪陆离的世界,没有一丝一毫的秩序。每一步路都需要重新开拓,每一个动作都要打破混沌。
姜望立身虚无,饶有兴致地打量眼前种种。
不在意方向的混乱,他所立足之处,即是此世中心。他抬步而走的方向,就是那个多少人求而不得的“前”!
传说世尊出生之时,就指天划地,天上天下,唯我独尊。
如今他也抵达了这个境界,九天十地,以我为尊。
故此抬眼:“阁下费好大功夫,请我来此,我亦欣然相赴!怎么近我却情怯?难道到了这时候,在你的地盘上,还要我请你出来?”
那巨大星辰所风化的沙瀑,轰隆隆流过指隙,仿佛以此度量了时间。
握住流沙的手,缓慢合拢,于是在这混沌之世,逐渐观显一尊顶天立地的巨灵。
此尊以长袍披身,肌肉如山峦起伏,筋骨粗大,皮有铜色。
他缓慢地睁开眼睛,仿佛开辟此世之天,而就这样注视着姜望:“黑莲寺方丈赠我这串缘分念珠,暂且叫你留一步。”
双眸真如日月悬:“我亦附着神霄开此混沌世,以为外客所居。留宿吧!不如也……三十三年。”
“某家不嫌陋室,但厌恶主。你说渡世弥因,我也认得。”姜望并不做什么高大的显化,只是平静地瞧着他:“未知你是?”
巨灵轰然而笑:“老子虎伯卿!”
太行大祖虎伯卿,曾与柴胤齐名的妖族领袖!
姜望如蚊虫虚悬在巨灵之前,相形渺小,声却从容:“用妖师如来成道前的念珠,来抓住冥冥中的缘分。以一尊神霄世界先天神灵为胎膜,外聚混沌所结成的附着于神霄的世界……叫我一步踏错至此间,确实是大手笔。”
他摇了摇头,抬起二指来:“但我若不肯来,此地也载不得我。”
并剑指只一划——
“我若不想见,什么太行大祖没听过!”
茫茫混沌像豆腐一样被切开。
雷电亦切分,星辰则高举。
清气上升,浊气下沉。
一指开天!
此陆霜河之剑也。以之在此,创造天地秩序。
姜望终于脚踏实地。
虎伯卿所显化的巨灵,也握住时之沙,轰隆隆行于天地间。
“好小子!助我创世,为我留沃土!”
他的声音宏大,如雷霆翻滚:“口中说得大话!那你为何肯来此间?”
姜望放松剑指,漫不经心地掸了掸衣角:“你为什么不在神霄世界拦我,同我争杀于混乱战场,却要另开小世界?”
虎伯卿哈哈地笑:“那是羽祯大祖所创造的希望之地,老子不想打坏了它!”
“我的理由差不多。”
姜望已放出见闻之仙感受这个新生的世界,就如虎伯卿正以双脚丈量大地。
后者抬步起群山,惊天动地,他却卓然而立,淡看春风。
他的声音轻缓,也似微风拂面而去:“人族的旗帜已经竖在了这里,此即为人族一飞地。此剑奉于天下,不好再割人族之土。”
但那一缕出于唇齿的吐息,终究浩荡为吞咽混沌的龙卷。
西北天缺有霜杀之风,落到大地是白龙过境。
呼啸间将层峦迭嶂都敲碎,将虎伯卿丈量又夯实过的土地,开出沟壑河渊来,竟如犁庭一般!
“哈哈哈,人族一飞地!”虎伯卿大笑遽止:“尔入囚笼不知厄,死到临头作惊人语。好狂徒!在现世被吹捧惯了,真当自己是无敌绝巅吗?”
双方开世又争世,抢夺这个新生世界的权柄。
参与笼中斗的二者,入此笼中,都要先把住铁笼的钥匙,让自己有进退的自由。
虎伯卿已经很多年没有步量大地,上一次还是在妖界行走,边走边笑,狂歌当哭。
那时候他还在问,为什么天生贵胄的妖族,竟沦为笼中雀,阶下囚。
如今他已不再问,因为他正在行。
他俯视着年轻的姜望,思绪拉到很远,仿佛看到时间长河里,一次次的浪头。唇齿之间有涩味,声音却豪迈:“昔日我与姬玉夙分生死,他也号称‘无敌衍道’。我称量他的剑,却也不算什么!”
姜望微微而笑:“《景略》上说‘七年逐虎’,原来是司马衡笔误。当年竟是你逐走了景太祖?”
虎伯卿纵然为妖,难道能说司马衡笔有不实?敢说司马衡误笔吗?
他只是呵然一声,呼啸雷霆:“两军交伐我不如他,阵前搏杀他未胜我!”
天空已经高举,被两位绝巅者的恐怖力量开拓。
此刻是黑色雷霆与青色雷霆争锋,在空中撕咬翻折,像两条彼此纠缠的大龙。恰如棋争,正是劫逢。
“好一个未胜你!”姜望笑意愈浓:“妖皇也未胜我,羽祯不能同我争锋,想来彼辈,也不过尔尔!”
“黄口小儿,倒是个牙尖嘴利的。”虎伯卿不见动怒,只乐呵呵地斗嘴:“老子跟柴胤齐名,并举妖土,压得一众人族绝巅噤声时,你爷爷的爷爷都还在吃奶!你的无敌衍道,难道只靠口舌吗?近前来!”
双方正在争天权,天空大地,山川河流,无所不争。此刻谁先放手,就等于放弃了战场的主导权。
对于彼此,先出手反而失先机。
“柴道主自然是值得尊敬的,但你说你们齐名……”
姜望做出若有所思的表情:“书上说景太祖‘七年逐虎,九年退柴胤’——”
“史笔一字春秋,我亦逐字揣摩。”
“你比柴胤,差的不止两年时间。还有一个‘退’字,和一个‘逐’字。还有你仗虎族之威风,徒留族势,而柴胤力挽狂澜,拒景九年,独显其名。”
“史书上区区一句,你就有三不如。不提今日祂已超脱无上,即便同境之时,你差之何止三分?”
他微微地笑:“怎么,你们妖族也有强行齐名的习惯吗?”
虎伯卿却是大笑回应:“我自然不如柴道主,怎么你自觉强过姬玉夙吗?”
姜望云淡风轻:“论及对现世的贡献,对妖界的开拓,对你们这些妖族老前辈的打击……我当然不能跟景太祖比。”
“但若以战力而论。”
“江山代有人才出。”
“今之无敌,必胜昔之无敌。”
他的眉头只是轻轻一扬,那凌世的锋芒便再难压抑,如峰起群山,树魁林海:“不然时代的进步何以体现,先贤的功绩何以彰显,我何以魁称绝巅?”
虎伯卿摇头而笑:“这些不知天高地厚,又带几分冠冕堂皇的话,你倒是和姬玉夙一个路数,张口就来——他已妄至魂消,但不知你更狂到何时!”
“这就狂了吗?”姜望在这时抬手。
天空青雷骤击于玄雷,使之见裂千万段。
他的手探在空中,取来雷珠颗颗,似取一串珠帘。
“你转渡世念珠,自张世界胎膜,自开此世,才能与我争权到此时。山已绝巅,见天高而觉天狂耶?”
他抬起眼睛,此世顷刻轰隆雷响,万千电光,都只向虎伯卿杀去!
此世雷罚遂应他意,此世天权都为他夺。
“古往今来天时在我,四方上下唯我无敌!”
无论真正生死搏杀,胜负如何。
以姜望对现世天道的掌控,在天权的竞争上,诸天万界亦只寥寥几个对手,而虎伯卿不在其中!
他到这时才踏步,大踏步地向虎伯卿走去。
手中未按剑,天地都作鸣。
像一粒尘走向了一座山。
今以微渺杀宏大。
当然在事实上,掌握了此世天权的姜望,才是这个世界里更宏大的那一个。
虎伯卿手中握住的流沙已逝尽,这是他在天权对峙中所争取到的时间。
大手一捞,却是在广阔天地间,捞起了一串念珠。
圆润光洁的每一颗,都映照着天边的雷光,流转着世界边缘的晕影。
“渡世念珠”每一颗都是缘分所结,所以又叫“缘分念珠”。
当初妖师如来叛离古难山,带走《渡法正典》,也称是带走了与佛的缘分,自此建立黑莲寺。
虎伯卿正是以此念珠,牵引缘分,把姜望诱来此世。又用这串念珠,映照姜望的天缘。
而后他单掌推山!
这只大手如巍峨天柱,掌托一座绵延山脉,好似天外之天。
“大千世界,谁敢称无敌?”
他以此山为投枪,猛然砸向姜望:“虎伯卿好杀无敌者!”
此山磅礴,其名“太行”!
曾经在远古时代,就是虎族的圣地。
当年妖族大撤退,虎族圣者拔此山而归妖界。
今为虎伯卿作兵戈,杀向现世第一绝巅,可谓“归途”。
真有几分远古时代的辉煌照影。
姜望却只是骤张五指。
亿万顷的雷海顷流而下,浇透雄山。隐隐只能得见几分山色,雷霆挂在山体上,垂成一道道青紫色的锁链。
姜望的五指又合握。
道则的碰撞,道质的交锋,不过都湮在雷霆里。发出声响也都闷。
雷海缚山便骤紧,雷光愈收,山愈小,到最后只是一颗泥丸,落在姜望掌中。
他垂眸俯照,声亦淡然:“这就是太行山吗?”
瞧来实在轻松!
随手握住,扔向天外:“今日摘来掌中,还现世一泥丸。”
轰隆隆隆!
现世民众仰首者,莫不惊呼。但有荡魔天君之言滚似雷霆,遂无所忧。
仰见巨山倾落,俄而化泥丸,最后只是一个泥点,飞溅在观河台的那块白日碑下。观微者能见磅礴,凡目视之亦只泥点也。
山河变易多少年,寸山寸水都有名,现世早没有承载太行山的地方。
就像今天的妖族,确无一山可承,一水可载。
在神霄天外,这新开的混沌世界里,姜望看着对面的虎伯卿:“你不要再叫太行大祖了,另外寻个山头吧!”
虎伯卿失山而不惊,被贴面嘲讽也不怒,只抚掌而赞:“不愧古今天人!天地之力为你走,夺天权而用天权!我承认你有不输于姬玉夙的实力。”
啪!啪!啪!
另一个抚掌的声音,也慢慢地响起来。
一重重的天幕,一重重地掀开。
先是一角漆黑而缀暗红的龙袍,再是一尊高岸临世的伟躯。
平天之冠整个平天而举,尊贵旒珠仿佛此世的垂帘!
这个浑浊的笨重的世界里,竟然有这样一尊帝者。
帝王磅礴不可隐,是以一直隐在山岭之间,以太行藏王气。
遂成此……
上见上。
万界荒墓第一尊,久称无敌之帝魔君!
他亦抚掌作赞:“朕以帝权驭魔土,尔以天权缚山河,此中有共通之处,实是妙不可言!”
曾经武界照过面,登顶绝巅有二逢。
但那些都只是帝魔君的分念投照,不是他的完全体现。
这魔域第一尊的名头,在七恨超脱之前,可从未旁落。
此时他与虎伯卿一前一后,形成合围。是为神霄一局,最显份量的杀阵!
杀阵之中,姜望一脸平静。
“你再不现身,我都要犯困了。”
“所谓‘事不过三’。今三见也,你我之间也该有个结果。”
他简单地回应了帝魔君,而又随手一握,抓住了天穹狂舞的万万里青色雷霆,握在手中是一枚小小的钥匙。
代表此世天权,代表这座世界囚笼的钥匙。
他的目光在两尊绝顶强者身上巡过:“你们想要的局面,我已经奉陪。你们说的天权……我亦不甚惜!”
反手一甩,将这枚钥匙扔出天外,丢进混沌海!
轰轰轰!
新开之世合天门。
八方关锁,万界不通!
并不是说这个新开的混沌世界,能够真正困锁这些诸天绝顶的存在。
但这个几方争夺过,留下了诸多力量烙印,又有渡世念珠支持的世界,已不是绝巅吹息可灭的泡影。
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个,都不可能在其他强者的干扰下,轻松打破世界屏障离去。
任何一个的紧急离开,都要付出代价。
因而此世有了成为斗笼的资格。
姜望的手终于搭在了剑柄上,一缕额发掠过他并不锐利的眉:“在你们打死我,或者我打死你们之前——”
他抿唇:“都别出去了。”
医生说本来是单纯疱疹,但就医不及时,又感染了,所以肿成那样。
给我开了很多药,我现在一天三顿吞药,然后又涂又敷的。
眼睛已经不肿了,眉骨那里也结了痂。
再过几天就能见人了~
最重要的是不那么疼了。
希望大家身体都健康,什么小病小痛都不要有。
下周一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