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批斗风起与窝头里的符 (第2/2页)
“败家玩意儿!抬稳点!这可是…是四旧!”赵铁柱心疼地吼了一嗓子,也不知道是心疼桌子还是心疼“战利品”受损。苏楠差点笑出声:
>*“好家伙,破四旧还讲究个品相完整?难不成还想当文物上交?摔得好!最好把里面那盏尸油灯也摔了,让赵铁柱尝尝‘封建余毒’的滋味!”*
很快,祠堂门口的空地上堆起了一座“四旧”小山。王组长挺着肚子,叉着腰,志得意满地巡视着自己的“战果”,像一位凯旋的将军。他大手一挥,充满了仪式感:“烧!让革命的烈火,把这些封建糟粕彻底焚毁!让它们永世不得翻身!”
一堆篝火被点燃,火苗贪婪地舔舐着空气。祖宗牌位被民兵们像扔柴火一样,毫不留情地投入火中。干燥的木头在噼啪作响的火焰里扭曲、碳化、发出细微的爆裂声,最后化为带着火星的灰烬,打着旋儿飘向空中。那火光映照着七爷和族老们惨白绝望的脸,也映照着赵铁柱等人亢奋激动的神情,形成一幅无比诡异荒诞的画面。
一个五大三粗的民兵拿起一本厚厚的、封面写着《槐树坳李氏宗谱》的线装书,就要撕开引火。
“等等!”七爷猛地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嘶喊,那声音像是被火燎过的破锣,老泪纵横,“那是族谱…是血脉…烧不得啊!求求你们…给我们留一条根吧…”他作势就要扑过去,被旁边的民兵死死拦住。
“什么血脉?都是封建糟粕!是捆绑贫下中农的精神枷锁!”王组长一脸正气凛然,仿佛在宣读最高指示。他劈手夺过那本厚厚的族谱,嗤啦一声,极其粗暴地撕下几页带着密密麻麻人名的纸张,看都没看,直接丢进火堆!“烧!都烧干净!让这害人的东西彻底消失!”火舌瞬间吞没了那几页薄纸,连一点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苏楠看着那跳跃的火焰吞噬着牌位和族谱残页,听着七爷压抑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再想起祠堂深处那恐怖的存在,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连头皮都炸开了:
>*“这破的,真的只是‘四旧’吗?这他娘的是在拆槐树坳的封印啊!你们这帮睁眼瞎!烧吧!烧吧!等那玩意儿被你们这群二愣子吵醒了,大家一起玩完!到时候看你们的革命烈火厉害,还是它的鬼爪子厉害!不行,我得想办法溜…可这符纸…后山…”*
一股巨大的荒谬感和恐惧感攫住了他,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混乱中,苏楠因为“成分”不好(据说他太爷爷的堂兄的邻居可能给地主家做过短工?),被赵铁柱点名,和其他几个同样蔫头耷脑的“边缘分子”(包括偷鸡摸狗的张二赖、总爱说“俺娘说”的王大壮、还有因为“作风问题”被批斗过的李寡妇)一起,负责将祠堂里搬出来的“四旧垃圾”运到村外指定的销毁点——一个废弃多年的、像个张着大嘴怪物的破砖窑。这活儿又脏又累,而且搬的都是些散发着霉味、尘土味、还有若有若无诡异气息的东西:破旧的桌椅板凳、褪色的布幔、一堆堆被撕碎的纸片(主要是族谱残页和旧书),甚至还有几个缺胳膊少腿的神像脑袋!
苏楠累得几乎直不起腰,汗水混合着灰尘糊了一脸,活像个刚从灶膛里钻出来的小鬼。他麻木地搬着一摞散发着陈腐气息的旧书刊(主要是些讲风水命理、鬼狐精怪的“毒草”和几本过期的宣传画报),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向那个黑黢黢的窑口,准备像完成某种献祭仪式一样把它们扔进去。
突然,最上面一本厚厚的、封面印着鲜红大字《赤脚医生手册》的书滑落下来,啪嗒一声掉在他脚边的泥地里,溅起几点泥星子。
“啧,晦气。”旁边监督的民兵小队长,一个叫刘三的麻子脸啐了一口,“苏楠,麻利点!别磨蹭!”
“哎,哎,马上!”苏楠连忙应声,下意识地弯腰去捡。就在他手指触碰到那本沾了泥的《赤脚医生手册》书脊的瞬间,他脑中那枚沉寂了几天、几乎被他遗忘的“通幽”符文,极其轻微地跳动了一下!一丝微弱到几乎难以察觉的、不同于祠堂阴煞之气的清凉灵力波动,像一缕穿过石缝的清风,从书页的缝隙中隐隐透出!
苏楠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随即像擂鼓一样疯狂地撞击着他的胸腔!
>*“卧槽?!有…有东西?!不是祠堂那种邪门的阴气!是…是‘活’的?不对,是‘干净’的灵气?这破书里藏着什么?”*
巨大的震惊和一丝绝处逢生的狂喜瞬间淹没了他,连肩膀的疼痛和腹中的饥饿都暂时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他强压下几乎要跳出喉咙的心脏,不动声色地用身体和怀里抱着的其他杂物挡住刘三和其他人的视线,飞快地翻开那本《赤脚医生手册》。书页发黄,里面画着简陋的人体穴位图和草药图,一股淡淡的草药味混杂着灰尘味。他心脏狂跳,手指都有些颤抖,装作是好奇里面的图画,实则飞快地翻动着。
翻到中间偏后时,一张折叠起来的、巴掌大小的**黄色符纸**,悄无声息地从书页夹缝中掉了出来,轻飘飘地落在他沾满污泥的掌心。
那符纸质地粗糙,像是用劣质的黄表纸裁剪而成,边缘还有些毛糙。上面用暗红色的、有些褪色的朱砂画着一个极其简陋的、笔画歪歪扭扭的符文,苏楠瞪大了眼睛也完全看不懂,感觉像小孩的涂鸦,又透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古拙感。但那股微弱的、令人心神一振的清凉灵力,正是从这看似不起眼的符纸上散发出来的!
符纸背面,用铅笔潦草地写着几个蝇头小字,字迹仓促,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和急切:
“**后山…废观…避煞…**”
后山?废观?避煞?!
这三个词如同三道闪电,瞬间劈开了苏楠心中绝望的阴霾!他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头顶,心脏狂跳得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巨大的希望和更深的疑虑同时涌上心头:
>*“活路?!这他娘的是条活路?!废观…后山确实有个传说中早就荒废的道观!避煞…是指避开祠堂里那玩意儿?还是避开眼前这帮‘破四旧’的煞星?这符纸是谁藏的?是哪个高人留下的后手?还是…是另一个更深的陷阱?故意引我去送死?不管了!死马当活马医!总比留在这里等着被祠堂里的东西弄死,或者被赵铁柱扣完工分饿死强!”*
苏楠猛地攥紧那张符纸,冰凉的触感透过皮肤传来,却奇异地让他滚烫焦躁的心绪稍稍镇定。他飞快地、几乎用上了平生最快的速度,将符纸塞进自己破棉袄最里层那个打着厚厚补丁的夹缝里——那是他藏最后几粒救命炒黄豆的地方。符纸紧贴着滚烫的皮肤,那丝微弱的清凉感仿佛有生命般缓缓渗透,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全感。
他强装镇定,甚至故意骂骂咧咧了一句:“这破书,真沉!”然后搬起那摞书,包括那本《赤脚医生手册》,一起用力扔进了窑口那跳跃的、散发着热浪的火焰中。他死死盯着那本手册被火舌迅速舔舐、卷曲、变黑,直到彻底化为灰烬,才暗暗松了口气。秘密,暂时安全了。
“磨蹭什么!苏楠!快点!还有好几趟呢!”刘三的呵斥声再次传来,带着浓浓的不耐烦。
“来了来了!刘队长!”苏楠连忙挤出笑容,点头哈腰地应声,转身小跑着去搬下一趟垃圾,动作比刚才“积极”了不止一点半点。但此刻,他的内心却如同投入巨石的深潭,翻起了惊涛骇浪。那张粗糙的符纸,像一个滚烫的希望烙印,贴在他的胸口,也点燃了他逃离这恐怖泥潭的疯狂念头。
后山的废观…成了他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或者,也可能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无论如何,他必须去!而且要快!在祠堂里的“东西”被彻底激怒之前,在赵铁柱把他最后一点工分扣光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