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一章 仿佛初恋 (第1/2页)
汉城的秋老虎,从不会迟到。马伏山脚下的清流学校,被晒得蔫蔫的。院墙根的爬山虎卷着叶子,蝉鸣一声高过一声,聒噪得像是要把这沉闷的空气撕开一道口子。开学报名的日子,来得匆匆忙忙。教室里挤满了扛着铺盖卷、小蔑席,还攥着学费的家长和孩子,粉笔灰混着汗水味,飘了一上午。等最后一个家长千叮咛万嘱咐地离开,校园里顿时静了下来。学生们报完名,都被家长领回了家,说是等正式上课再返校。空荡荡的校园里,只剩下一群穿着的确良衬衫、蓝布裤子的老师,守着一排排教室,清闲着,也忙碌着。
我不是班主任,不用挨家挨户核对名单,不用操心谁的学费没交齐,不用安抚哭鼻子的新生。这份清闲,在旁人眼里或许是福气,可在这闷热的天里,却有点难熬。覃校长安排全校大扫除,说是要给孩子们一个干净的开学环境。我拎着扫帚,从教室扫到走廊,又从走廊扫到操场边的花台。扫帚划过地面,扬起的灰尘扑了满脸,混着额头滚落的汗水,在下巴尖凝成一颗颗泥珠子,痒痒的,黏黏的。擦汗的毛巾拧了又拧,拧出来的水,带着一股子灰味。
好不容易歇下来,我蹲在花台边,扯了片薄荷叶子,揉碎了抹在太阳穴上。风一吹,凉丝丝的,总算缓过点劲来。几个女老师也凑了过来,都是在学校待了好些年的老熟人,黄老师、马老师、周老师、罗老师等,还有分配来等待转正的的朱玲。她们手里端着搪瓷缸子,缸子里的茶水已经凉透了。张老师嗑着瓜子,笑着问我:“小林啊,你当年在广州打工,是不是天天都能吃大米饭?听说那边的姑娘,都穿高跟鞋,裙子短得很?”
这话一出,其他几个老师都围了过来,眼睛里满是好奇。她们这辈子,最远也就去过地区城市,坐过几回汽车,就算是见了大世面,连飞机、大轮船都没有亲眼看见过。我坐在水泥台上,随手捡起一根狗尾巴草,在手里绕着圈,慢慢说起那些打工的日子。说广州的高楼,高得能戳到云里去;说工厂的流水线,机器声从早响到晚;说夜市的炒河粉,香得能勾走魂;说珠江边的风,吹在身上,和马伏山的风,是两种味道。
她们听得入了神,时不时发出一声惊叹。朱玲站在最边上,穿着一条翠绿色的连衣裙,裙摆被风吹得轻轻晃。她没怎么说话,只是低着头,偶尔抬眼看看我,眼神亮亮的,像山坪塘里的水,映着天上的云。
“外面的世界再好,也不如家里踏实。”我笑了笑,把狗尾巴草扔在地上,“还是回来当老师好,守着这些娃,心里安稳。”
这话倒是真心话。在广州的四年,日子像拧紧的发条,绷得太紧。常常加班到深夜,好长时间挤在十几个人的集体宿舍里,想家的时候,就望着北边的方向,想起马伏山的月亮,想起老沟水潭的清凉。如今回来了,踩着家乡的泥土,听着熟悉的乡音,才算真正落了地。
日头渐渐偏西,可热气一点没减。身上的衬衫,湿了又干,干了又湿,结了一层白花花的盐渍,贴在背上,难受得很。我瞅了瞅不远处的码头,心里突然痒痒的。那是库区的码头,水是从山里流下来的,清得能看见水底的鹅卵石。这个时候去泡一泡,肯定比喝十碗凉茶都管用。
“我去码头洗个澡,你们去不去?”我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
女老师们连连摆手,马老师笑着骂我:“你个小伙子,脸皮厚!我们可不去,让人看见像什么样子。”
我哈哈一笑,也不勉强,拎着毛巾和短裤,就往码头的方向走。
沿着田埂路走了十来分钟,就到了码头。库区的水,绿得像一块翡翠,微风拂过,水面泛起一层层涟漪。岸边的柳树,垂着长长的枝条,拂过水面,惊起几只水鸟。四周静悄悄的,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还有远处传来的几声狗吠。
我脱了衣服,赤条条地跳进水里。冰凉的水,瞬间包裹住全身,暑气一下子就散了,舒服得差点哼出声来。我在水里舒展着四肢,像一条鱼,自在地游着。从小在马伏山长大,游泳是刻在骨子里的本事。山坪塘里的水,浑得很,却练就了我一身好水性。后来,老沟水潭、在龙王台河沟自修的水池,更是成了我们这群半大孩子的乐园。每天放学,书包一扔,就往水里钻,比谁游得快,比谁憋得久,比谁能从岸边跳到最深的地方。那时候,天是蓝的,水是清的,日子是无忧无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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