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赛场风云 (第1/2页)
1995年,洪江火柴厂已经发不全工资,很多双职工每月到手的工资,不过三、四百来元,若是单职工,或是一方在其它濒临破产的厂子,家里的日子就更难熬了。
这个创建于1959年,曾拥有职工1200余人,年产火柴35万件的国营工厂,对洪江的贡献,已不能仅用简单的税收数字来衡量。糊火柴盒,是一代洪江人的记忆,不知养活了多少洪江人,几乎家家户户,都靠糊火柴盒挣钱,贴补家用,尤其那些困难的家庭,全靠此谋生。懂事的孩子放学回家,做完作业,也会帮着家里糊火柴盒。
如今,风光无限的火柴厂,却走到了破产的边缘。
江明亮的父母,都是火柴厂的工人,自从厂子半停工后,江明亮的父亲江远行第一次动了离开洪江的念头,带着江明亮的母亲程梦霞远赴广东打工。江明亮记得很清楚,那一天黄昏,夕阳西下,漫天红霞,白云如鎏。沅江路上,一栋栋窨子屋,流淌在霞光里,一辆辆长途车,驶向了远方。
江边公园,迎来了散步的人们。青青的杨柳枝,随着风儿,轻轻飘荡。幽幽沅水,依然流啊流。空空的江面上,不见了曾经连片的竹排,只有孤零零的万寿宫码头,停着一只仿佛永远都不会开走的趸船。学生们放了学,三五成群往家走,嬉戏追赶,欢声笑语,响彻在街头。
车站里,江远行摸了摸江明亮的头,郑重说道:“从今以后,你要听奶奶的话,好好学习,也帮家里做点事,别让奶奶累着。”江明亮懵懂点点头,目送着爸妈登上了车。
年迈的奶奶步履蹒跚,攀住车窗,不住地唠叨:“到怀化赶火车,记得把钱看好,路上千万小心,到了珠海,捎个信过来!”那一刻,没了管束的窃喜,交织着离别的难过,百感交集,泛在江明亮心头。“海员大酒家”旁的音像店,悠悠飘来甘萍的一首歌:“大哥大哥大哥你好吗,多年以后我,还想看一看你,当初离家出走的步伐……”
五人中,若论家庭条件,当属江滨、江临最好,虽然两人母亲所在的工厂效益不佳,但父亲都在银行工作,生活尚算安乐;江龙其次,母亲虽说无业,但父亲在建筑公司上班,平日打点零工,挣点外快,日子也还安稳;相比之下,江明亮和江宥云则相差许多,一个是父母双双下岗,出外打工,仅靠奶奶微薄的退休金勉强度日;一个是父亲下岗,全靠母亲在工厂拼命干活维持生计。
80年代出生,下岗工人的孩子,身在底层,前路只有两条,要么努力上爬,要么烂在泥淖,而读书可能是他们跨越阶层最好的方式。所幸的是,江明亮和江宥云成绩优异,也给了各自父母辛劳之余,莫大的欣慰与希望。
学习的时光,说慢也慢,说快也快。当微风穿过梧桐叶,轻轻拂动起莘莘学子那一缕缕青丝时,饱经风霜的成年人常常会感叹,一生追求的美好,其实一开始就已拥有,但过去的路,只会停留过去的自己,而过去的自己,又不曾感受着那一片天空、那一朵云彩、那一束阳光、那一缕清风。正如此时教室里的少年们,带着学习的烦恼,眼望着窗外,憧憬着前路,以为的幸福,只在远方。
“有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项带银圈,手捏一柄钢叉,向一匹猹尽力地刺去。那猹却将身一扭,反从他的胯下逃走了。这少年便是闰土……”朗朗的读书声,响彻在教室里,江龙却把课本竖起,挡住脸,埋下头,拿出漫画《圣斗士星矢》,津津有味地看着。
走廊里,“踢嗒、踢嗒”的脚步声忽然响起,江宥云连忙示意江龙:“老师来了。”果不其然,宁老师走进教室,吓得江龙赶紧把书藏好。宁老师也不多话,立马宣布两个消息,一是参加运动会,二是准备期中考,教室里瞬间炸开了锅。一直以来,无论学习考试,还是活动竞赛,二班都和三班分庭抗礼,即将来临的运动会,又将是两个班比拼的时刻。
看着学生们摩拳擦掌,热血沸腾,宁老师笑道:“运动会的赛场在洪江广场,具体比赛项目,我打个表给柳芬,大家根据自身特长报名。今天下午休息,各自做好复习。”此言一出,教室里一片欢呼,个个寻思着上哪儿玩。
一下课,江龙便急不可耐往外跑,宁老师马上叫住:“江龙,等下我到你家去看看。”江龙顿时像被雷击一般,笑容凝固在脸上,两眼失神,嘴巴微张,半晌说不出话来。江宥云笑嘻嘻走过来:“还想出去玩,老实在家呆着吧。”话音未落,宁老师又说:“江宥云,顺便到你家也看看。”随即拿起包,出了教室,只留下江宥云在风中凌乱。
江龙嗤笑:“看,报应来了吧!”
“算了,咱俩谁也别说谁。”江宥云垂头丧气:“我最怕老师去家里,万一说些什么,又要被老妈打。”话虽这么说,但其实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江宥云不想让老师或其他同学到家里来,因为条件不好,家中简陋,担心别人看不起自己。
“一样,一样。”江龙并不知道江宥云内心的小自卑。
两人心事重重往家走,下了长码头,恰见宁老师从江龙家出来,江龙的父亲江建国在旁边,比比划划,不知说着什么。
“我们等宁老师走了,再回家。”江龙小声说。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江建国一抬头,看见江龙,吼一声:“给我过来。”江龙硬着头皮走上前。宁老师笑着说:“江龙,我跟你爸说了,上次拾金不昧,值得表扬,但你的学习要抓紧,老是班上最后几名怎么行。”江建国喝道:“宁老师的话,你听见没有?”江龙身子一颤,低头不语。
宁老师赶紧制止:“江龙很聪明,也很有品德,很有集体荣誉感,你要多鼓励,不要一味打骂。”江建国连连称是。宁老师看见江宥云,说道:“走,上你家去。”随即摸了摸江龙的头,和江建国打了声招呼,往江宥云家走去。
江宥云轻轻说道:“宁老师,我家里没人,爸爸去怀化了,妈妈在瓷厂上班,白天都不在家。”
“没事,看看而已。”
江宥云无奈,只好领着宁老师来到家里。宁老师看了一眼,果真没人,又看了看家具摆设,沉默了好一会,说道:“既然你爸妈不在家,那就不找他们了,但我有两个任务交给你。”江宥云心中暗喜,听着宁老师的话:“你成绩好,性格也好,和每个同学都玩得来,这点很好。以后在学习上,你多帮助一下江龙,这是第一个任务。第二个任务,你写一篇运动会小征文,诗歌也行,给我们班的运动员们加油。”江宥云立马拍了拍胸脯:“老师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宁老师笑了,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带着一分鼓励,一分期许,轻轻拍了拍江宥云的肩膀,默默离开。江宥云松了一口气,进了灶屋,把煤炉上热着的饭菜拿下来,架了个小板凳,拿了本《七龙珠》,一屁股坐在地上,边吃边看,这是江宥云最惬意的时候。
不一会儿,一个人影钻进屋里,原来是江龙。江宥云有些诧异,还未发问,江龙开了口:“老爸告诉我,宁老师说让你带我学习,以后你到我家,一起写作业吧?”江宥云点点头:“宁老师和我说了,下午就去你家。”
“下午你陪我去学校练习长跑,这次运动会,我要为班级争光。”
“不错,有志气。”江宥云竖了个大拇指。
吃完饭,两人出门,来到学校,一进大门,恰见柳芬和几个同学正在跑步,体育盛老师站在旁边指导。
江龙走到盛老师身旁,诚恳地说:“我想练习一千米长跑。”盛老师一听,不禁感慨:“一千米很难跑的,你很有勇气,这样吧,你和她们一样,从明天起,每天早上来学校练习。”随即让江龙先热身。
江宥云走到枫杨树下,坐了下来。午日的阳光,蒸腾着万物,知了在树上叫唤,准备着最后的蜕变。天空中,白云朵朵,清澈无暇。校园内,青春的少年,奔跑的身姿,晶莹的汗水,构成了一幅美妙而又难忘的画卷。一丝写作的灵感,忽然泛上江宥云心头。
时光总是悄悄地来,悄悄地走,转眼间,已是金秋十月。一个月的训练,全班同学自信满满,跃跃欲试。宁老师宣读着参赛名单:
江龙,男子一千米;
江滨,男子跳远;
江临,男子实心球;
柳芬,女子跳高,女子五十米,一百米;
鲁静,女子二百米、八百米……
“这个阵容,不拿第一,天理难容。”江明亮嚷道。宁老师笑了笑,继续说道:“明天运动会开幕式,大家穿校服,八点钟之前赶到广场,自带小凳子,先队列展示,再进行单项,有比赛的准备好,没有比赛的帮忙加油。”立时,教室里一片齐声:“加油!”
翌日清晨,当初升的太阳掠过嵩云山顶,《运动员进行曲》已经响彻在洪江广场。洪江广场,是小城百姓集会、休闲、运动的地方,从二医院对面的斜坡上去,一片开阔,坡上靠左,有一排大梧桐,旁边是灯光篮球场。再往前,沿弧线走,有一个小门,门后是洪江游泳池。坡上向前,是田径运动场,一眼望去,一片红白色的海洋,全校学生穿着校服,集合在广场上。宁老师领着全班同学列好方阵,数学祝老师也在后面,帮忙招呼着。
“一二一。”领队柳芬举着牌子,喊着口令。同学们跟着踏步,拉开间距,调整队形。
“江龙,柳芬领队,你可别走同边手。”江明亮调侃着,队伍里一阵闷笑。江明亮还要说话,后脑勺被敲了一下,痛得龇牙咧嘴,转头一看,原来是祝老师。
“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祝老师呵斥一声,江明亮立马老实下来。
全校24个班,依次向前,走向**台。
“大家准备好了,前面拐弯处,脚步放慢,进入直道听哨声,队伍一定要整齐,口号一定要响亮,这是第一场比赛,都打起精神来。”宁老师拍拍手,大声提醒着。
前面的一班,已进入直道,整整齐齐,精精神神。
“看来每个班都下了工夫。”江宥云正在思索,队伍里,柳芬一声大喊:“大家准备,进直道了!”江宥云连忙收起心神。
每个队伍前,举牌的队员,可以自我展示,只见柳芬穿着淡蓝的高腰裙,套着雪白的裤袜,手举得格外稳,背挺得格外直,亭亭玉立,落落大方,让人眼前一亮。
队伍里每个人,此刻全神贯注,心潮澎湃。江明亮收起了嬉皮笑脸,江滨不见了吊儿郎当,江龙再没了调皮捣蛋,江临更显得稳稳当当,江宥云用余光瞥了瞥,同学们个个神情肃然,直视前方。
队伍齐齐向前走,马上就到**台,江宥云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哨声在耳边,似乎越来越响。
“向右看!”柳芬一声指令,全班同学齐刷刷看向**台。
“一、二、三、四,发展体育运动,增强人民体质,锻炼身体,保卫祖国。”口号震耳欲聋,响彻云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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