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一十六章 赵保当官 (第2/2页)
这种战栗并非源自恐惧,而是一种近乎疯狂的激动!
终于!
那双位于权力之巅的眼睛,终于落在了他的身上!
哪怕只是一瞬间,那也是他梦寐以求的阶梯!
机会!
他等待了一生的机会!来了!
王瑾的唇未动,只是用那只佩戴翡翠指套的手,极其轻微却不容置疑地向上抬了抬。
一个无声却重逾千斤的指令。
楼阁内所有虎视眈眈、气息彪悍的太监,如同提线木偶般,没有任何犹豫,躬身行礼,动作迅捷而无声地鱼贯退出。
曹贤挣扎着从地上爬起,也深深一躬,踉跄着后退而出,自始至终不敢抬头看任何人一眼。
沉重的殿门发出低沉的呻吟,缓缓合拢。
转眼间,偌大的华丽楼阁,只剩下珠帘旁的王瑾,以及跪在金砖之上、卑微如尘的赵保。
“说。”
王瑾的声音终于响起。
如同寒冰摩擦,低沉、平缓,不带一丝情绪,却带着主宰生死的绝对力量。
赵保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敬畏与激动:
“启禀厂公,经奴婢多方查证,拼死探知……那《阴符龙蜕经》下卷……已然落入太平道妖首——大贤良师之手!”
“其中详情,请容奴婢细细禀报……”
赵保的声音在空旷的楼阁中回荡.
他的话半真半假,精心编织。
他从背上的老者老妇处得知,那神秘莫测的大贤良师能在禁地来去自如,下卷十有八九已落入其手。
此刻,他只需将这个“事实”精心包装,添油加醋,变成一份足以撬动王瑾欲望的“铁证”!
这,就是他换取通天权势的筹码!
脑海中不由自主地闪过葬龙岭上那屈辱的一幕。
自己如同一只虫子般被大贤良师踩在脚下,为了苟活摇尾乞怜,尊严尽失……
那深入骨髓的恨意瞬间翻涌上来,让赵保恨得牙根发痒。
……
楼阁外,骄阳似火。
曹贤与几名退出的太监垂手立于雕梁画栋的廊檐下,如同泥塑木雕,任凭汗水顺着鬓角滑落也不敢擦拭分毫。
殿内死寂无声,他们更不敢有任何窥探的举动,连呼吸都刻意放缓。
空气沉重得如同凝固的铅块。
曹贤的心却像在油锅里煎炸。
赵保……果然瞒着他!
那《阴符龙蜕经》之事,赵保对他只字未提!
他知晓,赵保为了上位,已经越来越不择手段。
却没想到,赵保居然都已经完全不将自己放在眼里。
自己,终究成了这头野心勃勃的幼狼向上攀爬的垫脚石。
这已不是第一次了!
葬龙岭上,赵保就在他眼皮子底下越过自己,攀附古金福,还搭上了公主。
当时要不是他心软,帮着赵保说话,赵保可得不到古金福的信任。
曹贤心底涌起一阵寒意与苦涩。
若是没有他带着,以赵保低级密探的身份,连新宅的门都跨不进来,更别说能面见厂公了。
但曹贤也清楚,如今赵保已经是一名三品武者,这样的实力已经是他压制不住的了。
即便曹贤不引荐,赵保顶多再过个一年半载,凭借他过强的武艺一样可以在缉事厂里头崭露头角。
他太老了。
到了他这个年纪,自知仕途已经到头,再也爬不上去了。
所以他最大的愿望,便是能够安度晚年。
但在缉事厂中,想要安度晚年可不容易。
见不得光的勾当干得多了,往往非常容易横死。
所以他低调,甘于在宗武府做个教头,若非上头严令,绝不出这凶险外勤。
他当初看赵保是个人才,便开始培养他,给他机会。
权当是做个投资,若是以后赵保出息了,便能够帮助曹贤能顺利安度晚年。
只是没想到,赵保的出息速度比他所预料的还要快。
今日,便是赵保的龙门一跃。
成则翱翔九天,败则……
曹贤不敢想。
赵保对他隐瞒太多,他已无法判断。
一切,只看赵保的命,和他口中那个秘密的价值了。
突然!
楼阁内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叩击声,仿佛是指套轻点桌面。
侍立的太监们神色一凛,其中两人立刻推门而入。
曹贤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片刻之后,脚步声再次响起。
先前踢了赵保一脚的那名太监走了出来,脸上再无半分倨傲,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敬畏与讨好的复杂神情。
他站在门口,清了清嗓子,用一种异常清晰、足以让整个回廊都听清的声音宣告:
“丙级密探赵保,于葬龙岭一役,临危不惧,深入险境,探获绝密要情!忠勇可嘉,功勋卓著!”
“厂公钧谕:缉事厂三档头之位悬缺,着即升赵保为缉事厂三档头!以彰其功,望其克勤克勉,再立新功!”
轰!
这宣告如同平地惊雷,狠狠砸在曹贤心头!
他猛地抬头,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三档头?!
赵保?!
从一个最低贱、最无足轻重的丙级密探,一跃成为缉事厂四大实权档头之一?!
这简直是闻所未闻的惊天擢升!
缉事厂四大档头,位高权重,是能让朝堂衮衮诸公闻之色变的活阎王!
上一个三档头古金福尸骨未寒,新的三档头之位按资历、按武功、按心腹亲疏,怎么也轮不到一个毫无根基的赵保!
这火箭般的蹿升背后,赵保献上的那个秘密,其价值究竟有多么恐怖?!
竟能让城府深如九渊的王瑾,都为之破格?!
曹贤看着一旁那几名太监眼中无法掩饰的震惊、嫉妒,以及迅速浮现的深深畏惧,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窜头顶。
此时,楼阁门再次打开。
赵保走了出来。
依旧是那身低级密探的服饰,但整个人的气质已然天翻地覆!
眉宇间那股刻意压制的卑微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初掌大权、意气风发的锐利。
以及一丝尚未完全收敛的、志得意满的锋芒。
他嘴角噙着一缕若有若无的笑意,目光扫过众人,带着居高临下的审视。
那宣读谕令的太监立刻换上一副谄媚至极的笑脸,腰弯得几乎要折断:
“恭喜赵档头!贺喜赵档头!高升大喜!”
他快步上前,姿态卑微:
“小的之前有眼不识泰山,猪油蒙了心,多有冒犯!万望赵档头大人大量,千万别跟小的这双狗眼计较!”
前倨后恭,判若两人。
赵保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那眼神如同看一只蝼蚁,连一丝情绪都懒得浪费。
那太监丝毫不恼,反而更加恭敬,转身将一份盖着猩红厂公大印的文书递给脸色苍白的曹贤:
“曹公公,这是厂公的手谕,劳烦您老辛苦一趟,带赵档头去衙署办理印信、腰牌一应交接事宜。”
“小的还得在此伺候厂公,实在分身乏术。”
这里是皇帝居住的新宅。
而缉事厂的官署衙门则在皇宫里,就在司礼监旁,是皇帝日常政务处理的中枢之地。
赵保想要正式上任还得去衙门里头将手续办完。
曹贤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翻涌的复杂情绪,恭谨地躬身接过文书:
“是,奴婢遵命。”
来时,曹贤在前,赵保在后,如同主人与仆从。
去时,赵保昂首阔步于前,曹贤则落后半步,亦步亦趋,姿态恭谨。
身份,已然逆转。
赵保大步流星地走在前面,目光不再低垂。
来时觉得这新宅深如海、威如狱,不敢多看一眼。
此刻,他以三档头之尊行走其间,终于可以肆意打量这人间极致的富贵与权势。
触目所及,皆是穷奢极欲!
殿宇连绵,金碧辉煌,仿佛没有尽头。
奇花异草遍布园囿,珍禽异兽徜徉其间:斑斓猛虎在铁笼中假寐,通体雪白的暹罗象甩动着长鼻,羽毛华美的孔雀旁若无人地开屏,鹰隼立于金架之上,锐利的眼神扫视四方……
丝竹管弦之声靡靡,不知从何处飘来,钻入骨髓;惊鸿一瞥间,可见身着轻纱的绝色舞姬在远处水榭翩然起舞,身姿曼妙,恍若天仙。
沿途所遇宫女,无论捧盘洒扫,皆容颜绝世,远胜宫中那些徒有虚名的“佳丽”……
赵保的目光扫过那些他叫不出名字的奇巧珍玩,感受着脚下光可鉴人的金砖,鼻端萦绕着名贵木料与脂粉混合的奇异香气……
这一切,都冲击着他过往贫瘠如荒漠的认知。
他猛地想起了自己那如同蛆虫般挣扎求生的过往。
十岁家破人亡,流落街头,与野狗争食,受尽世间最深的屈辱与践踏,最终为了半块馊掉的饼子,挥刀自宫,成了这皇宫里最下贱的奴才。
即便入了宫,他依旧是条狗,在鞭打、呵斥与无尽的鄙夷中苟延残喘。
唯有在进哥和小莲身边,他才短暂地尝到过一丝“人”的暖意。
如今……他终于飞黄腾达了!以至于可以行走在这专属帝王的新宅之中!
他的一生,像在漆黑冰冷的深渊里爬行,此刻骤然被抛上了天堂的云巅!
强烈的感官冲击与巨大的反差,让赵保瞬间产生了近乎眩晕的虚幻感。
一股混杂着极度渴望、刻骨怨恨与疯狂野心的火焰,在他胸腔中猛烈燃烧!
“原来……这就是人上之人过的日子……”
这种将天下最奢华的享受踩在脚下的日子!
这种美人在侧、珍宝如山、视人命如草芥、予取予求的日子!
赵保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眼中贪婪的光芒几乎要溢出来:
“皇帝住在这里,他的近臣也住在这里……”
他死死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带来一丝刺痛,却让他更加清醒。
“我赵保……终有一日,也要住进这里!”
这念头像一颗烧红的铁钉,狠狠凿进他的骨髓深处:
“一定能!”